1
那年,妈妈二十五岁,远嫁他乡,拉扯着三个孩子,打理着家里的里里外外。外婆胃癌手术后情况不佳,七八个子女,都陪在床前伺候,唯独妈妈脱不了身,那边托人捎过来几次口信,因无人照看尚年幼的我们,她迟迟未能赶过去。
一天傍晚,一个陌生人跌跌撞撞跑进家门,说医院下了病危通知,外婆开始昏迷,一直喊着妈妈的名字,让她无论如何去见外婆最后一面...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妈妈的脸庞,慌乱中收拾着东西的她,身体微微颤抖。
那夜,她不顾奶奶拒绝照看我们的冷漠和反对,决然抛下我们,连夜坐火车赶往外婆所在的医院。妈妈说那晚下了雪,火车站离医院还有好一段路,她一路哭着跑向医院,却觉得脚下异常沉重,她说那是她这辈子走过的最长的路...
凌晨时分,外婆虚弱到喉咙只能发出一丝微弱的气息,眼睛已看不清周围,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挣扎中仍然一遍遍的呼喊着妈妈的名字,却久久等不到回音…姨妈们终于不忍外婆在漫长的等待中再经受痛苦的折磨,为了让她安心的离开,握着外婆的手,凑在耳边说,她来看你了,就在床边呢…话音刚落,外婆便安静的离开了...
妈妈说外婆去世不久前还捎话给她,等她病情好点了便来看望她,可再见时已是阴阳相隔...
那年,妈妈尚且年轻,但是妈妈永远地失去了她的妈妈...
2
那年夏天,表哥大三,在离家不远的省城读大学。姑父糖尿病晚期,整个人枯瘦如柴,眼珠突兀,因不慎骨折,吃喝拉撒便全在床上,靠姑姑一个人伺候。
病魔就如同梦魇,不管之前多么健康硬朗,不消时日,便形如枯槁。那时的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将面前那个如僵尸般骨瘦如柴的人,和我的姑父联系到一起。
姑父的情况越来越差,姑姑为了让哥哥安心学习,便隐瞒着姑父的病情。直到一天晚上,姑父开始含混不清的说一些奇怪的话,家里的电话铃声急促的响过之后,爸妈便急匆匆的出了门。
哥哥接到家里的电话,连夜赶往家里。从省城到回家的路,需要三四个小时的火车,然后坐一个多小时的长途汽车。夜里十一点他出了火车站,已经没有了汽车,在那个没有手机、没有出租车,出门需要搭敞篷三轮车的年月,他找不到一辆可以回家的车,四十公里外的父亲,眼巴巴等着见他最后一面,可他却被困在那个荒凉的车站,举目无助...
姑父头顶的墙上挂着一个钟,屋子里静得只听见钟摆的声音,他不时地转头望去,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待着儿子的出现...爸妈和姑姑几个人慌乱中帮他穿好了老衣,在一切托付完毕之后,仍然不见哥哥的身影。姑姑安慰他说,照大概的时间来算,哥哥十二点就到了,让他别着急,再等等就来了。那个夜晚的等待,或许比他一生中的任何时刻都更苍凉而漫长...
午夜十二点,姑父永远的离开,却久久不肯合眼,而哥哥,还在暗夜里的路上踉踉跄跄的往家的方向赶去...
...
人生总是有那么多的遗憾,曾经以为的天长地久,恍惚间便烟消云散。
这个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他在等你,却永远无法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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