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青,梅子黄,菜肥麦熟养蚕忙。
“割麦——插禾……”,每当杜鹃鸟于寂静的夜空执着鸣叫的时候,我知道又到了一年收获季:麦子熟了,杏子、梅子黄了,枇杷可以吃了……
看着乡村老太太篮子里黄橙橙的枇杷和杏,我想起童年时候酸酸甜甜的梅子和铺满稻场的麦子,那些热闹的记忆隔着时光滚滚而来,丰盈着我寥落的中年和这微凉的雨季。
小时候,我家门前稻场外有两棵大梅树,每年春节期间雪白的梅花便踏着春的节拍竞相开放,有时候正好遇到一场春雪,那景致就会美得令人挪不开眼。我站在稻场里踩着嘎吱脆的雪,看父亲和兄长敲落竹子上的积雪,让竹子重新扬眉吐气。当我的目光锁定在冰天雪地里傲然怒放的梅花时,心里却想着黄橙橙的梅子缀满枝头的场景。童年,总是和“吃”分不开的。
“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终于盼到梅子黄了,麦子也熟了。当金黄的麦子铺满稻场,大人们忙着打麦子的时候,我们这些小孩便麻溜地爬上树,去攀摘那些黄得诱人的梅子,迫不及待地咬一口:嘴一咧,眉一绉,呲溜吸一口气,就差点没把牙齿酸掉下来,那酸爽,至今犹记!
记得有一年出嫁了的桃香大姐也来帮我家打麦子,其实因为大姐已有身孕,奶奶和母亲并不舍得要她真个拿起梿枷来打麦;大姐呢,明显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站在梅树下望着黄黄的梅子垂涎欲滴。奶奶知道害喜之人喜食酸,就说:“桃香,摘些梅子吃吧,只是别上树,你是双生人,别摔着了。”母亲连忙打招呼:“千万别对着梅子树吃,害喜的人对着树吃,来年就不结果子了。”可大姐哪里禁得住啊,一面摘一面吃,直到吃饱过足了瘾,又把帽子摘下来装满才恋恋不舍地捧着帽子往回走。母亲在后面直咂嘴:“坏了,这丫头害人,明年肯定莫得梅子吃了。”奶奶笑道:“由她吧,害喜之人口味重,难得吃饱一次。”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桃香大姐吃了梅子树的精气,第二年果然梅子结的少,稀稀拉拉的几个,都不够我们解馋。好在歇了一年,到第三年又是果实累累了。
我们小的时候,基本没有水果零食吃,因为我奶奶喜欢栽插果木,房前屋后,梅子、樱桃、桃子、枣子、栗子等,应有尽有,经常馋得小伙伴们直掉哈喇子。但在果子没有成熟之前,奶奶是不准野孩子们乱摘的,因此嘴馋调皮的就经常来偷摘。有一次中午刚吃过饭,出外恍悠的我发现一棵梅子树杈上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赶紧回家喊大人,奶奶跟着跑出来看,还没说什么,那一团却呼哧一下滑落地上了。原来是下边相邻赵家的三小子,跟我同岁,八九岁的孩子慌里慌张地站在树下,两个裤袋鼓鼓囊囊装满了梅子,胆怯地看着我奶奶。我也以为这回逮个正着,奶奶会骂他,还会告诉他家大人,结果奶奶却轻声问道:“哎呦,你这孩子,刚刚从树上下来没有摔着吧?”小三子怯怯地摇摇头,不敢吭声。奶奶看看他没有嗑着碰着,也就放心了:“以后想吃梅子就跟我说一声,不要自己爬上树摘,万一掉下来就不得了哦!”送走小三子,奶奶舒了一口气:“好险!幸好我没有骂,不然小孩子吓得掉下来摔倒着,可怎么搞哦!”
我搞不懂为什么明明抓着偷东西的“贼”了,奶奶却不惩罚他,只知道从这以后那些野孩子都不怎么来偷果子了,只是经常有乡邻们来家里说娃娃们嘴馋了,奶奶就摘些果子给他们带回去。我始终记得奶奶说的一句话:“人不能吃独食,有别人吃的,就有自己吃的。”
记忆里的梅子树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了,我也几十年没有吃过梅子了,然而那些时光深处的往事却始终不曾走远,就像那些黄灿灿的梅子年复一年在我心头酿着思念飘着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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