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城只能走出一个姑苏蓝氏,这已经是我最大的宽容了。”
这句话久久回荡在蓝晏心头,就如同绵绵不绝的细雨,淅淅沥沥,透着凉意。
看着自己桌上的毒药,蓝晏的血液如冰冻般慢慢凝固。那精致的玉瓶温润,却装着最致命的鹤顶红,见血封喉。
只能走出一个姑苏蓝氏吗?
窗外的雨渐渐大了,蓝晏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任雨水飘进,打湿自己的衣裳。
蓝晏的眼里是死一般的寂静,又藏着夏夜星空般的明亮——那是点点泪花,闪着。
终于,一道惊雷闪过。
蓝晏起身,走了出去。
雨打在脸上,有些疼。
蓝晏沿着走廊,脚如灌铅般,每一步都是吃力,又像踩在刀尖上,每一步都那么痛。
明明只有十几步,蓝晏却已经精疲力尽了。
停在了蓝忘机的房间门前,蓝晏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感觉自己的泪水快要涌出,蓝晏忙擦了擦,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
将那股不舍深深地压在心底,蓝晏嘴角勾起一抹笑。
推开了门。
蓝晏走了进去。
房间有些昏暗,不过还是能够看清对面坐着的蓝忘机。
蓝忘机正佩抹额,从容不迫地喝着一口茶。
“见过含光君。”蓝晏作揖。
蓝忘机把茶杯放在自己面前的忘机琴旁,抬头,冷冷地说:“你来了?”
“这么晚,何事?”
蓝晏勉强笑道:“我来,是告诉含光君。我已经找到出去的办法了。”
蓝忘机拨了拨琴弦,没有看蓝晏,说:“怎么出去?”
“后天是月圆之日,我可以借阴月驱动阴虎符,强行破阵。”
语必,蓝晏不直觉地低下了头。
烛火一闪一闪的,一时阴暗一时明亮,映得蓝晏五官深邃。
蓝忘机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放在琴上,却没有拨动琴弦。
蓝晏偷偷瞥蓝忘机,后者神色平静。
本来有些紧张自己的谎言是否会使蓝忘机怀疑,这时蓝晏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心跳好像鼓点。
半晌,终于,蓝忘机轻轻问:“可行?”
蓝晏忙答到:“可行。阴虎符本是至阴之物,借月圆,更可如虎添翼。”
“含光君今夜只需好好修养,一切我都能打理好。”
蓝忘机点点头,不语。
蓝晏看着蓝忘机,蓝忘机也抬头看着蓝晏。
蓝晏脸上挂着一抹笑,似乎是胸有成竹,万无一失了。
蓝忘机低下头,没有说话。
蓝晏看着蓝忘机,眷念着这最后的时光,,回想起过去十六年,过去的事情仿佛如走马灯般,历历在目,过去是美好的……但是却再也没有明天了。不知道何时,眼泪又开始溢出了。
“你怎么了?”蓝忘机忽然抬头问道。
“无事。”蓝晏吓了一跳,忙抹了抹泪花,作揖告退,“含光君早些歇息。”
“阿晏。”
蓝晏快出门时,蓝忘机叫到。
蓝晏抹了抹泪花,回头道:“含光君可有吩咐?”
蓝忘机眼里闪过一丝温柔,如风雪中的梅花,说:“别着凉了。”
蓝晏死死咬住嘴唇,一字一顿地说:“多谢含光君关心。”
“含光君……”蓝晏还是多说了一句,“如果以后……我不能日日给含光君报平安,也一定会日日祈祷含光君身体康健……还请含光君保重身体”
蓝忘机点了点头。
门被关上了,蓝晏蹲在地下,再也忍不了,眼泪滴在地上。
蓝忘机似乎在弹琴,那悠扬的琴音伴着清冽的雨声,不自觉地透出一股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之气。
蓝晏听着琴音,想起了小时候的日子。
那时魏无羡还在,自己也还是天真烂漫的孩童。
蓝忘机冷冷的,每天都会弹琴。
借着现在的琴音,蓝晏想起了从前的琴音,那过去的声音似乎跨越了时间,飘来。
眼泪如断线的珠子。
“爹爹,父亲的琴弹得真好啊。”蓝晏崇拜地赞叹道,趴在魏无羡的肩上。
魏无羡笑嘻嘻地说:“阿晏想不想学啊?让你父亲教你吧?”
“好啊好啊!”
忽然,琴音乱了一拍。
蓝晏睫毛颤了颤。
两拍。
三拍。
乱的琴音使蓝晏感到不安。蓝晏起身,想要敲门,又怕蓝忘机看到自己悲伤的样子。
琴音竟然开始断断续续了,如同断翼的鸟在空中的挣扎。不知名的恐惧爬上蓝晏的心头,蓝晏连忙推开门。
蓝忘机仍然坐在对面,不过已经脸色苍白,嘴角溢出一丝醒目的血。
蓝晏慌了,忙跑回去,问道:“含光君?你怎么了!”
蓝忘机吃力地抬起头,缓缓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你怎么了?”
“这杯鹤顶红,真是烈啊……”蓝忘机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如晴天霹雳般,蓝晏呆在原地。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我明明……明明已经做好准备了。
蓝晏忽然意识到什么,惊悚地看着蓝忘机手边的茶杯。
那茶杯中还剩有茶水,波澜不起。
“含光君!你!”
蓝忘机勉强笑了一下,说:“阿晏,你过来……”
说完,蓝忘机伸出了手。
蓝晏完全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握紧了那只手走了过去,跪在蓝忘机脚边。
“他一定也让你选择,我们谁能活下来……”
“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你的性子……你必然会护着我……你会舍弃你自己,来保我。”
眼泪夺眶而出,蓝晏呆呆着看着蓝忘机,只觉得他说的每个字都像雷声一样。
“含光君……不……你会没事的……”
“拿好属于你的东西。”蓝忘机说着,从袖口里拿出了一条抹额。
这条抹额似乎被人割断又重新补好了,中间有蓝色的阵脚痕迹。
“我知道……你怨我……”
“不……含光君。我没有。”
“我知道……你割断它……与我恩断义绝……是为了保住我的清白……”
“含光君……”
“收下它,蓝家一直在等着你回去。”
“含光君和我一起回去,一起吃家主的凤梨切糕,一起喝蓝师叔沏的极品龙井茶,一起看思追前辈……”
“阿晏,快走吧……人死的模样……不好看……”
“含光君……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救我?”
“阿晏,思追与我,是死别后的追念;你与我,是真正的亲情承载。哪里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道理呢。这些年来,也是我亏欠了你,没有护好你,反而将魏无羡的离开迁怒于你……”
“父亲……”听着蓝忘机的肺腑之言,蓝晏一股柔情溢出,情不自禁地呼唤,如同孩童般。
“你好久没有唤我‘父亲’了……”蓝忘机笑了笑,如青山上的薄雾,随时都会消散。
“您是我一生的父亲,是我亲的父亲。”
“阿晏……你要好好活下去……”蓝忘机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染红了白色的校服,实在骇人。
蓝晏早已吓得六神无主,惊慌失措,只跪在蓝忘机脚边,不知道怎么办。
“才是对我的报答……”
“父亲,你坚持住,我们一定可以出去的。”
蓝忘机摇了摇头,他太虚弱了,这一小小的动作竟然这一动作竟使他从椅子上跌落下去。
蓝晏忙扶住他,把他扶回了椅子上。
蓝忘机的七窍已经开始流血了,阎罗王正在勾他的魂。
蓝忘机的生命不过一炷香,就会如风吹过灰尘般,从这个世界上消散。
“你比我幸运……江鸿心里有你,你们能够生死不离……不像我……”
“阿晏……不要辜负你爱的人……”
蓝晏哭得撕心裂肺,说:“不!父亲!”
蓝忘机再也撑不住,猛地向后一倒,口中还念着:
“你来的那几年……是我最快乐的时光……闲云野鹤,我爱的人都没有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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