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集

远处的山丘还沉浸在昨晚的蛙鸣中，但忠于职守的公鸡却未失约。高高立起的大红鸡冠像落日余晖，那饱经风霜的双翅正伴随着咯咯的尖锐声来回扇动。，俨然一位圣斗士，捍卫自己的王国。

四周从山环绕的小村庄，多了几分热闹。人们忙碌的生火烧水，各种剁猪菜的机器互相交头接耳，不亦乐乎。

若此刻从远方看，袅袅炊烟让村庄多了几分仙气。只见阿公布满千沟万壑的双手熟练将木材扔进火堆中，但见猪锅中的水翻腾，便立即将剁好的猪菜倒入锅中，他便趁这个空隙抹把脸，将自己得准备多时的衣服穿好。天蓝色的布料中泛着黄却十分的干净，右手不停拉抖衣服以便使它舒展，不时用嘴巴吐出的气体吹打衣服的灰尘，让人误以为他要去相亲。恰巧在此刻，一股股芳草的香味正扑面而来，阿公便轻车熟路的舀了一碗猪面，轻盈的撒在刚刚翻腾的猪食上，然后三下五除二的搅拌和匀，而这鲜气使的圈中一秒前还酣然熟睡的猪头此刻正以一个猛龙翻身，再一双龙戏珠直盯着猪锅里的美味佳肴。

阿公用一块褶旧的帕子轻拍赶集用的架箩，在确认它不会使自己仪表受损时，便讲其背在双肩上。此时阳光刚好刺破天空中浓墨般的云层，带来了一片祥和。但凡路上遇见熟人，阿公隔老远便向对方打招呼，像个未见世面的小孩，布满皱纹的脸上堆砌出笑意，偶尔还露出因长年抽老皮烟被熏黄的牙齿。双手不时攥紧背弦。却故作镇定的对我说：“人啊，无论何时一定要有礼貌”，我知道接下来他就要开始三国论了，刘备如何懂礼而得诸葛亮；孙权如何知礼而得名心……

看着这山路十八弯的泥泞小道，道旁生长着各种小草，而未蒸发的露珠在阳光照耀下，宛如遗落在世间的奇珍异宝。我踉踉跄跄的走着，不小心摔了一个狗吃屎，便嚎啕大哭起来，只知眼泪哗哗的顺着嫩嫩的小脸蛋流了下来。阿公见我诓不好，便使出了杀手锏，将我一抱就到了架箩里，顿时我的哭声便戛然而止。

当我看见滂沱般的市集时，便猴抓舞跳的告诉阿公，阿公这时又讲起从小让我耳朵起茧的话：“人啊，只有经历磨难，才会看到彩虹啊”。我急慢转移话题，叫阿公加速冲向市集。刚到市集便被人山人阻隔在外面，各种商贩叫买声不绝于耳“快来挑，快来选，全场大甩买”，“香喷喷的黑糖发糕，先到先吃，吃好再买”，简陋的菜摊，两个砖头叠起，外加一横木板便成了一个摊位。但这丝毫不影响人头攒动的人们，阿公一路向人们问好，仿佛这是他开的似的，五步一问，还有几个仓然白发的老者直接拽着阿公小酌一杯，鼎沸的人群声夹杂着醇厚的包谷酒的香气，浑厚的喊拳声鹤立鸡群，冲破了重重声围。酒近刚刚上头，只见绯红的脸晕在阿公脸上弥漫开来。

离酒滩不远处，一个身着橘黄色大衣的年轻人正神色慌张，黑溜溜的眼球被水汪汪的泪水包围着，在人群中来回扫视破烂不堪的街道，像是在寻什么宝贝。还不停的用手捶打自己的胸口，像极一头受伤的野兽。阿公见状拖着沉重的步伐迈向他，并向他询问情况。刚开始，他用警惕的双眼打量了我们一番，接着将握的紧紧大红色糖葫芦递给我，并说了起来，他家在山的另一角的k村，由于前不久老母亲卧病在床，时不见好转，茶饭不思，家人精打细算除去温饱问题就凑出了这点买药钱，说到这，他身上的补丁更加的颤抖起来，双眼又开始在地上探索着。

一些无人光顾商贩和行人不知何时驻足在旁。这时一个黝黑脸庞，双眼深凹入眼眶，矮塌塌泛着油光的鼻梁正出着大气，指手画脚，好像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一样，不耐烦地说：“小伙子，要骗人能不能找个靠谱点的理由，这理由只在上个世纪有用”说着他用手疏着发胶密布的头发，在阳光下像几百年未见过水一样，不时还笨拙的转动手中的核桃。让人不免内心翻江倒海的干呕。但行人们却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人群中不是传来“他就是骗子，前不久我还被这样骗过”，惹得围观群众哈哈大笑，更有甚者“这种骗子就应该抓到派出所去，关他个百把年，叫他将牢底坐穿，他才晓得好好做人”。人们纷纷附和他，却没人前去打报警电话或者围捕年轻人……

年轻人呆滞的望着他们的因大笑而狰狞的面孔，像地狱里的魔鬼从暗无天日的地狱来摄取人的魂魄，他瑟瑟发抖着，快速的拽着双腿逃离这人形般的地狱。

这时阿公温柔而坚定的声音叫住了年轻人：“你丟了多少医药费？”

年轻人先是定一定生怕自己听错了，然后说：“丟了30元”。

阿公用手从那方方正正的口袋中掏出了一小沓整整齐齐的钞票，确保足够医药费后，全部将它塞给了年轻人。这像触动年轻人的感情开关一样，泪水从塔拉的眼皮中涌出，打满补丁的衣服也不在抖动……

一顿寒暄后，阿公便叫他快去买药回家，并打趣的告诉他不要再弄掉了。年轻人咧出洁白的牙齿，嗯了一声。

在他走之后，人群中传来了冷嘲热讽“这老头是不是憨了？这都上当受骗”，一个身材臃肿不堪的，滚圆的啤酒肚将洁白的衬衫撑的像个帐篷的商贩也附和着：“诶，电视上都在播着这种碰瓷，这老头还助长这种风气，真是老糊涂啊”……

阿公只是嘴角微微上扬，回过头来对我说：“孙子，没得钱咯，这个集赶不上咯，没钱给你买粑粑吃咯”。我挥了挥手中的大红枣，阿公便嘟囔着几句：“还好得点酒喝，不然真的白来一趟了喽”。

多年以后，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在接受采访时，记者提问：“您为什么会如此成功呢？”年轻人说：“社会在进步而人心却在退步，我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一个老人教会了我信任他人，相信一颗老鼠屎坏不了一锅粥”。

阿公看着电视又露出了门前的大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