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姑娘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浓浓的西北味。我和她一起参加老乡会,她见什么都想吃,让我尝尝这个,吃个那个,不停的给我夹菜,她给我夹的第一道菜是拔丝香蕉,这是个热情自信的姑娘。
她经常穿一件玫红黑白三色格妮子大衣,还带一个毛领子,涌入刚下课的学生群里,活脱脱一篇森林里长出个翠花。后来她和我说,她一直觉得自己那件衣服特别好看,是她姐姐买给她的。穿了一学期之后觉得真不能入眼,扔进垃圾堆,期望保洁阿姨快点运下楼。
她是我见过最有情怀,最浪漫的人。她有一次问我,记不记得小时候上过一篇关于青海湖的课文,她描述湖水是什么颜色的,鸟儿怎么在湖面疾驰而过,很有感情。她说张爱玲的小说金锁记写得最好,她拿着笔像做高考阅读那样在读一篇小说。在我经常觉得诗歌是最虚无的东西的时候,她就经常能来两句仓央嘉措的诗。其实后来我也觉得,正所谓诗言志,好的诗总是那么情感饱满。她经常说她们的现当代文学老师,长得特别像徐志摩,走在讲台上就像走在康桥上。有一次迟到没座位,她坐在地上上了一节课,写了一封信。信的大致内容是,夏天快到了,想一想姑娘们个个穿得红旗飘飘,彩旗招展,自己也特别想穿个裙子。可惜无奈,觉得自己只适合穿唐装。她是经常写信的,我和她同住一个楼道,隔三差五给我送过来几页纸,纸都像散了架的骨头,缺角少页,哪里是头,何处是尾,要找半天。
有一次云南的舍友要回家了,她趁舍友不在,以亲爱的秋香为抬头速速写了一封信,塞进了秋香包里。语言是人类和动物的分界线,而文字使人类走向了文明时代,帮助人们脱离愚昧,走向超乎想象的精神世界。所以语言就像生活,文字就像艺术,文字是对语言的再编码和升华。所以不论有多少的千言万语,或是有多少可以代替文字的交流符号,文字仍然是最有情感的东西。假如现在的你收到一封来自远方友人的信,该是件多美好的事。
她是个有情怀的人,和爷爷奶有很特殊的感情。她经常说她和她奶奶都是红色性格的人,性情中人。奶奶最大的愿望就是浪迹天涯闯江湖,做个侠客,说不定也能来个像《水经注》或者《徐霞客游记》这样的作品。无奈被一家子老老小小绊着脚,即使梦里驰骋千百回,醒来还是得守住家里的一亩三分地。但她的三分热情绝对随了奶奶,隔代基因,我觉得环境的影响不会那么大,祖孙两人都有一颗上天入地,不安分的心。
她说奶奶是个经不住夸的人。货郎走街串巷多半天没换到一块饼,在她们家门口分分钟吃上了猪肉臊子,只因为一句“你家门帘自己做的吧,真好看,手真巧”。也很爱逛街,今天买个鞋子,明天买个衬衫,每天都想穿得花枝招展。她说奶奶最大的成就就是大家都喊她一声大嫂子,为什么呢,因为奶奶嫁过来时,家里的两个小叔子不是在嗷嗷待哺,就是正撒欢耍赖之时,所以大嫂子之名比别家更响亮。她曾经写过的小说《西北人家》《二尺布》主人公,那个骄傲,热情,大方,但唠叨,喜欢骂人说闲话,拿着平底锅和媳妇干架的王老太都有奶奶的影子。其实我们知道笔下人往往都是很重要的人。
从她的话语中,觉得爷爷是个伟岸的人,崇拜敬重之情无以言表,她说爷爷以前是大队长,踏实心细为人民服务,是个好人。还教她写字,怎样撇,怎样捺,一个字才会写的漂亮。每次说起爷爷就和说起陈道明的感觉一样。觉得在她眼中只有三个男的,十七世纪的康熙,荧屏中的陈道明和生活中的爷爷。在我印象中她爷爷应该是皮肤古铜色,大脸,大骨架,最重要的是深明大义。
毕业了,在那个大家都风风火火举酒杯的季节过后,她换了一座城。
她经常说南京这个城市适合养老,因为温和。其实我也觉得,南京这个城市温文尔雅,有内蕴又内敛。就像它空气中漫着的水蒸气,春秋是温的,夏天是沸的,冬天是冷的,但不论怎样,都是水做的,脾气好。假如千年万年之后它不想成为一座城,而想成为城里的一个人,参观自己前世的模样,尝尽人生酸甜苦辣。我觉得它最适合做薛宝钗。虽然在文学里,薛宝钗没有林黛玉那么有个性的女性形象,但在俗日里,她绝对是一位讨喜的主。所以这么高情商的城市才会容许她走走停停换工作。其实她可以随便找个工作,养己糊口,或者像师范院校出来的芸芸众生一样,当一位教师。但她志不在此,可能是向往自由,不愿意幻想外面的世界。也有可能她天生就是一位侠客,浪迹天涯,要自己写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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