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中年迷局（8）：戾气与义气

都市|中年迷局（8）：戾气与义气

8、戾气与义气

苏如辉没有想到，竟会在去儿子学校的路上碰到儿子的同学叶浩。儿子曾给苏如辉看过叶浩的照片，苏如辉一把抓住叶浩的手问：“你是叶浩吧，你知道我们家冯升出了什么事？”

是冯升的妈妈呢，叶浩的目光深处，有一丝笑意，语气却是硬邦邦的：“我怎么知道？”其实，此时的叶浩，可能比苏如辉更想知道好朋友到底出了什么事。

苏如辉便也没有了继续与叶浩聊下去的兴致。闭了眼浅睡。

等到车子到站，叶浩轻轻推了苏如辉一把。苏如辉笑笑，谢了。寻到周强的办公室，周强不在，办公室一个正埋头批改学生试卷的老师告诉苏如辉，周老师去班上了。

苏如辉就搬张椅子，侧了身在周强的办公桌旁坐着。等了30分钟，还不见周强回办公室，苏如辉坐不住了，就开了门出去。儿子的教室和周强的办公室在同一幢楼里，苏如辉就径直上了4楼，没费什么事，就看到了初三（4）班的牌子。还看到叶浩正在教室门口敲门。

周强正在给学生们开班会。进入毕业班后，各班课表上的班会课都成了摆设，都分给了中考科目，班主任们只好化整为零，利用一切能利用的碎片化时间处理班级事务。

前一天，周强和老婆吵了一架。每到年底，周强就心烦。因为，一年一度的评优又开始了。自从教育系统的评优与职称的评定、绩效工资的多寡挂钩后，谁的眼，不盯着那几个有限的优秀名额？校长室就按比例将名额分到各个学科，由各个学科向校长室上报本部门的候选人。周强所在的数学学科年轻人多，个个排着队等着评职称，几年前就计划好了每年的优秀指标给谁谁谁。年过四十的周强高级职称到手了几年，自然不好和年轻人们去争，但周强的老婆不依，老婆说你周强四十多岁的人了干起工作来还和小年轻一样地拼命，你今年不给我拿个优秀来我和你没完。进教室开班会之前，老婆还在电话里催问了一回，周强的精神就有点恍惚。

叶浩在门外敲门喊报告的时候，周强正在和学生们强调，作弊者，将要受到严肃的处理。本次成绩将判为零分。

原本还指望着做了检讨后会万事大吉的张兆坐不住了，本来不作弊的话说不定还能拿到“指标生”的名额，这下彻底完蛋了！该死的冯升！答应得好好的，怎么就如此不谨慎，被监考老师发现了呢？被发现了也就罢了，一点义气也不讲，怎么不自己死扛？

看看冒敢闯，眼睛里也是狠狠的，两人就都往冯升的位置瞟，那个位置自然空着，那个该死的家伙，吃了他们俩一顿打，正躺在寝室里哼哼呢。

对天发誓，周强确实没听到叶浩在外面敲门和喊报告。

当叶浩自己把门撞开的时候，周强吃了一惊。这个学生是越发的不懂规矩了。周强本能的就走上前去，把叶浩往外推。今天的叶浩却一反常态地横，周强就没推得动。

周强的一张脸，顷刻间气得发绿，就问，叶浩你到底想怎么样？叶浩说我不想怎么样，我想回来上课了，你无权把我赶出教室。周强被叶浩的话噎住了，就又往外推叶浩，说你连起码的礼貌都不懂了，到教室外面去，喊了报告，得到允许再进来。叶浩哪肯移半步，说我都有礼貌了半天了，是您自己故意不开门。周强什么时候受到过学生的顶撞？一时气愤，手里就有了推搡的动作。叶浩憋了大半天的火气，终于爆发了出来，一来二去的，周强就被叶浩推倒在了地上。

学生们都看呆了，周强坐在地上竟长达两分钟。最先清醒过来的是班长，冲上前去，将周强扶了，又把叶浩按到位置上。教室里乱成了一锅粥。

周强感觉自己就是那锅粥里上下翻滚的一个米粒，随时可能会被蒸汽与泡沫吞没。教室里，哪里还呆得下去？拉开教室门，闷头往外走，一头碰上了苏如辉。

显然，刚才的那一幕，没有逃得过苏如辉的眼睛。

苏如辉的神色慌张，仿佛刚才推倒周强的，不是叶浩，而是她苏如辉。

苏如辉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女孩，低着头，跟在周强的屁股后面往办公室走。哪知周强回到办公室，目不斜视，跟谁也不搭话，拿了自己的包，头也不回的就往外冲。

苏如辉说，周老师，我们家冯升他……周强铁青着脸，稍微放慢脚步，说，冯升正在男生宿舍楼5楼的寝室里躺着，你先去看看他再说。然后，周强很快就咚咚咚的下了楼，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苏如辉在校园里像个没头的苍蝇到处寻找男生宿舍楼的时候，又一次发现了叶浩的身影。跟着叶浩往前走，苏如辉很快就找到了儿子的寝室。

那冯升，屁股朝上趴在床上，正闭目假寐呢。这孩子挺坚强的，被张兆、冒敢闯打得骨裂了都没肯掉一颗眼泪，这会一见到苏如辉，立刻唔唔唔地哭了起来。对所有的儿子来说，在自己的妈妈面前，还有什么必要逞强呢。疼了你就大声哭出来。苏如辉被儿子哭得心酸，就陪着儿子掉泪。

倒是叶浩，站在冯升的床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苏如辉很快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张兆和冒敢闯一人给了冯升100元，让冯升在考英语的时候用手机把选择题的答案写成短消息然后发给他们。冯升拿了钱，也已经将答案编辑好，正准备往张兆和冒敢闯的手机上发的时候冯升反悔了。这张兆与冒敢闯两个，也就是英语差了点，平日里就是冯升的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如果帮了他们，说不定我冯升就有可能被挤兑下去，拿不到指标生，那样，万一最后中考时我发挥得不好，家里岂不是要花上万的钱把我送到重点高中去？依我妈的脾性，还不要心疼死？就在冯升迟疑的那当儿，被监考老师发现了手机。张兆和冒敢闯白白花了100元，还都被没收了手机，哪有不恼羞成怒的？于是两人就合力揍了冯升一顿。

苏如辉心疼极了，又有点内疚。如果自己平素里多给儿子点零花钱，儿子何至于想出这种法子来挣钱，又何至于会挨打成这个样子？

苏如辉说，儿子，课掉了你怎么办呢。冯升说不要紧，不能坐，我可以站着上课。苏如辉又说，儿子，你打饭冲开水上厕所的都不方便啊你怎么办呢？冯升说不要紧有叶浩呢。苏如辉刚把狐疑的目光投向叶浩，就听叶浩说，阿姨你能出去一下吗，我有话要和冯升说。

叶浩说，冯升，我闯祸了。我打了周老头了。

冯升吓了一跳。

叶浩说，冯升，我呆不下去了。我想出走。走得远远的。

冯升说，你能走到哪里去？流落街头，然后被警察遣送回家？

叶浩说，可是，我打了周老头了。

苏如辉并没走远，支棱着耳朵听着呢。按捺不住，走了进来，伸手摸摸叶浩根根竖立的头发，说，孩子，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去找周老师，认个错。

叶浩警惕地拍掉苏如辉的手。不知道男孩子最讨厌被人家摸头吗？

冯升说妈你能不能别管我们大老爷们的事。

原本尴尬不已的苏如辉不觉就笑了起来。

苏如辉本来想在学校招待所里住上些日子，照看照看儿子，但冯升死活不肯，说自己有叶浩照看不碍事的，就给冯升买了些营养品，留了点钱，离开了学校。

苏如辉前脚刚走，冯磊后脚就到了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