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开明两班
当首尔的客人给尹氏夫人问安后,跟着吉祥往厢房方向走去的时候,在院子里晃悠着的下人和女佣们的视线,齐刷刷地射向了他的背影。这是崔致修的六寸哥哥赵俊九,大约六年前在西姬刚生下来的时候来过一阵儿。也就是说,他是致修的祖母赵氏夫人的哥哥的长孙。
等赵俊九消失在厢房里,下人和女佣们开始嘀嘀咕咕。
“几年前来过一回吧?”
“可不是嘛。那个时候戴着纱帽穿着道袍,可是一表人才,现在实在是没样子了。”
“衣服糟蹋人哪。乌鸦见了,不得叫叔叔啊。”
“燕子见了,就得叫爷爷。”
哧哧笑着。黑色西服配上帽子和皮鞋的首尔新式两班赵俊九,下身比上身短且脑袋偏大,在下人们看来也有些傻里傻气,而下人们似乎都以为是西服的毛病。也许是赵氏家族的遗传,赵氏夫人生前也是身材矮小,而且腿特别短。
“见过倭寇的兵丁骑马路过,同样的紧身裤,也没这个样子的呀?”
“那是因为那些家伙穿的是战服,当然不一样的啦。”
“啥战服不战服的,不都一样的紧身裤嘛。那些家伙看起来身材都很修长啊。”
“那是因为挎着倭刀,让你胆战心惊才看傻眼了吧。可你说,也不是什么纱帽带儿,脖子为什么要勒得那么紧啊?”
水是往下流的,看下人们的口气,赵俊九无论是对尹氏夫人还是对崔致修,看来都不像是受欢迎的客人。
“老金头儿去哪儿啦?”
走进厢房院子里,俊九问吉祥。
“去了求礼。”
“求礼?”
“是。”
“那,在厢房里吗?”
“您是说老爷大人吗?”
“呣。”
“在草堂里。”
俊九停住了脚步。
“你这东西,那就去禀告,说首尔的哥哥来了。”
一副责怪的口气。
“是。”
看着吉祥跑去的样子,俊九没有上檐廊而是站到了芭蕉树荫下,摘下帽子用手绢擦着脸。遮挡在帽檐下的额头,白得甚至显得有些苍白。不管身材怎样,眼角细长而干净利落的脸上流溢着富态。
“哼!太平盛世啊!”
俊九把擦完脸的手绢叠好放进口袋里,背着手低头看看自己的皮鞋尖儿。然后,抻开后背出神地仰望着天空。一只老鸢展开翅膀在头顶上盘旋着。盘旋了几圈之后,老鸢拍打着翅膀往堂山方向飞去了,响晴的天空变得空荡荡的,只有从田野方向随着干风传来的村姑们的歌声。吉祥脸通红地跑回来了。
“那个,老爷大人请您到草堂去。”
“草堂?知道了!”
俊九几乎是端着两肩,一阵风似地走出了厢房的门,来到了草堂。
“老爷大人,请来了。”
没有回答房门却打开了。致修一辈的一个儒生轻轻抚摩着布袜底儿,看着上到脱鞋石上的俊九。然后,脸色难为情地扭转了头。
“上来吧。”
致修坐在那里,说得就像对待邻家客人似地平淡。
“有客人哪……”
“不用介意。”
上了炕的俊九脱掉帽子,双手提着裤子的膝盖处,坐到垫子上。从开着的窗户里吹进来带着松香的风。
“走一路远道儿,辛苦了。”
说话的口气仍然平淡,顿了一阵子之后:
“认识一下,是以前跟你说过的首尔的……”
说着向陌生的儒生使了个眼色。
“这边是住在河东的李东晋。”
又给俊九介绍了客人。他们行了见面礼之后坐好,但互相都感到不自在。因为是第一次见面,如果致修不关照一下,哪一方都不好开口,可是主人无话,也只好保持沉默。
过了好一阵子。
“您来啥事儿啊。”
致修好不容易开了口。
“也没啥事儿,想兜兜风,顺便就过来了。”
“家里都好吧。”
“就那样。你的气色还是不大好啊。”
致修的薄嘴唇紧紧闭上了。他的态度冰冷如冬天蟾津江上的江风,但俊九似乎熟悉致修的脾气似的泰然自若。当然,他也不是一点都不在乎李东晋。
俊九的坐姿比他们略高一些。井然有序的五官和经过首尔历练的样子,无论如何都比乡下的儒生显眼,甚至比小他两岁的致修都显得年轻。
“那么,这期间没什么事儿吧?”
俊九问道。
“当然有事儿。”
崔致修突然提高了的嗓门。
“有过老婆和下人私奔的事儿。”
崔致修几乎是咬牙切齿。俊九的眼圈儿紧张了起来。致修以前也偶尔发过类似的神经,但实在没有想到他会这般露骨地说出家丑。
“那件事听说了些……简直是断子绝孙哪。”
后一句是不应该说的话,看来是无意中失了口。
“即使有了老婆,也一样断子绝孙,因为已经啥用都没有了。”
说完,也不知为什么那么痛快,致修咯咯咯地大声笑了起来。
李东晋轻轻抚摩着布袜底儿,只是不声不响地听着致修的笑声。
“后事是个问题。侍奉先茔的事可怎么办啊?”
“不是说搞西学的家伙们把现有的祠堂都砸烂了么。”
“恐怕不会是想弄成你外婆家的天下吧。”
虽然是开玩笑的口气,但不很自然。李东晋的眼光变得有些凶狠,从俊九的眼睛上掠过。
“找来当药也难找崔家的人哪,要是赵家和尹家,那就另当别论了。”
“真无聊,你是说只好交给外孙来侍奉喽。”
“这不用担心,在岳阳崔氏家里,早就只有母鸡叫了才天亮呀。对了,你见过母亲了没有?”
“招呼是打了,可她好像是在生气。”
“是在生气还是在高兴,谁知道那位的心思。”
“也许是因为自己心里有愧,想着是不是因为你的事儿在责怪我,所以简直是如坐针毡的呀。”
“也许是吧……干脆那个时候乖乖地听话,和权门的八寸亲家那些家伙们一起找了高堂名妓的话,或许就不会发生这般变故了吧。”
致修又一次咯咯咯地笑开了怀。他对俊九始终没用哥哥的称呼,在应该说成“乖乖地听哥哥的话”中硬是省掉哥哥一词的固执以及无所节制地大谈那从内容上看起来不怎么光彩的自己的行迹的样子,都是不轻视对方是做不出来的。
“但是,婶母肯定误以为事因在于我把你叫到首尔去,又把你引入歧途的呀。”
既然你这样,我又何必碍于体面似的,俊九也瞥一眼李东晋后说道:
“这个嘛……是那样的吗?会不会是因为剪掉发髻又穿上西服才更不满意的呢?”
看见俊九苦笑,致修还是不依不饶:
“要不以为又像以前一样来冒昧地求助的吧。”
这一下,一直都泰然的俊九的脸色也变了。但是,也不过是一瞬间而已。他避开了露出残忍的微笑的致修的视线。
“这次不是为了那种事儿来的,家里再怎么萧索,哪怕是风餐露宿,怎么能再一次冒昧地求助啊。首尔的情形太乱了,我这是顺便来兜兜风。”
“直接从首尔下来的吗?”
李东晋第一次开了口。
“是的。”
“怎么样,首尔现在的情形?埋在山间僻村里,和睁眼瞎没什么两样啊。”
“这个嘛。”
“知道那个干啥,你要敲着小锣去首尔招募乌合之众去呀?”
致修说得干巴巴的,也不像是对李东晋的抢白。
“呵呵,你这个人哪,可能的话,又有啥做不到的。那么,在首尔削发易服到了什么程度啊?”
“改穿西服的人还是很稀少,但是削发的人比那多。”
“听说在首尔,反倒是贱民们的反抗更厉害,是吧。”
“好像是那样。外国使臣的轿夫也怕削发逃跑了不是。人心惶惶的,更因为是在杀害闵妃之后嘛。”
“听说最近在首尔近郊也有义兵出没?”
俊九注视着李东晋轻轻抚摩着布袜底的青筋暴突的大手。
“是的吧。何止是首尔近郊啊,好像到处都在领着乱党引发骚乱。就因为一个削发令,国家里里外外闹翻天了,简直是让人家看笑话儿。”
凭着感觉揣摩到李东晋心思的俊九,先发制人地嘲笑了一句。
“这个……我们乡下儒生不知天下大事,倒也不好评说什么。”
“可就算是僻静的山沟儿,也不能始终都会在大势之外太平无事的吧。”
“那倒是啊。这里也并没有太平无事。”
“骑马到这里来的一路上,乡村的儒生们都把我当禽兽来看待呀。就这样,什么时候能够文明开化呀?”
说完,就好像是说你们现在不也是那么看我的吗似的,扑哧笑了。
“那么心胸狭窄,简直是无可救药啊。哪怕看不到世界在怎么发展,也不能只为一个削发令就以死相抗,给要不也乱了套的国家添更大的乱子啊。在这片土地上刷新国政,那简直是不能期望的不是?”
“这个嘛,也不能说只为一个削发令才那样。到底是哪个家伙的手要揉捏国家大事,这才是关心所在不是嘛。”
“俗话说不管怎么去,只要能去首尔就行。一个个叫起真儿来,哪里是个头儿啊。当我们稀里糊涂地在是是非非当中虚度的时候,人家早都跑出去十万八千里了,就知道拿鸡毛蒜皮的衣冠说事儿。”
这时,致修好像是要去方便,站起身出了房门。
“反正风俗是要跟着潮流走的,不久就会……”
李东晋截住了俊九的话头。
“我看不知道精髓而盲目效仿外表,是成不了文明人的。我这好像是要挑赵公的毛病似的,多有失礼啊,呵呵呵……”
俊九努力掩饰自己狼狈的神情。
“人生来是要贪图便利的。所以有了工具,一切也都在发展,我是这么想的。比起油灯,电灯当然方便的嘛。”
“哈啊,听说引入宫殿荷花池的水点了个电灯,确实是个稀罕事。当然了,便利在人间确实是非常必要的。”
俊九在嘴里“哼”了一下。
“说什么倭寇啊、洋夷呀的,但也应该知道实际上他们也管我们叫野蛮人。狭隘的两班们再怎么炫耀自己是礼仪之邦,在他们眼里只不过就是未开化国家的古怪的笑料而已嘛。”
“野蛮人嘛……礼仪规范本来就是不够方便的,伦理道德也是碍手碍脚的,就像我们的衣冠一样。”
这回俊九没有搭话。看来是感觉到了李东晋不是个一般的人物。
“听了赵公的话,让我想到很多。为了维持体统而饿死,那肯定是因为不是禽兽而是人的缘故。同时,不失奋力争夺食物的兽类的本性……那才能保全生命的吧。那么,改换衣冠剪掉发髻算得了什么呢。难道祖上的坟墓就不能挖呀?”
“是啊。要想心想事成,是需要忍受侮辱的勇气和耐心的。”
俊九回应着。这时,致修正好进了屋。
“这儿好似太平盛世啊。”
像是把之前的对话化为无聊之谈似的,俊九对着致修转换了话题。
“倒也不是。”
“在表面上看。”
“谁知道什么时候冲着你举起铁耙子呀。”
“不会吧,数十万东学军都被秋风扫落叶了,日本的势力也没有衰退,怎敢轻举妄动啊。”
“只有持续发生变乱,倭国才能横行霸道的啊。实际上,倭人要在东学军这帮家伙们的魂灵前供个牛头行大礼才行。打倒清国,托的是谁的福啊?作为他们的译官,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算不上什么译官。想知道外头的动静,读了几行文字,也就和他们认识了而已。”
俊九察看李东晋的脸色,显出不乐意的神情。
“没有什么可不高兴的。都什么时候了,译官怎么啦。民间不是传说国家的事都让译官左右,弄好了屋里堆满银钱的嘛。”
“那倒也不是空话。”
对这话,倒是表示了满意。
“这是穿着稻草鞋举着竹杆枪的贱人们横行的世道。”
致修冷不防地突然甩出了一句一点都不搭边的话。李东晋似乎想着这个朋友又要卷来一场风雨似的,不声不响地苦笑着。
“太不像话,甲午年废黜公私奴婢制度就不对。腐朽而又没肝没肺的的家伙们!像流浪戏子一样讨好贱婢的家伙们!”
“现在都什么世道啦,说这种话。”
“什么世道啊?我是说世道变啦。不对,只是两班们的肠子烂了而已。”
“呵哦,你这是光从自己的角度说话,是过激的偏见。”
致修尖声笑了起来。
“说得对,是偏见没错。但是,为了守住财物和性命,给贱人们弯腰的事儿,我是绝对不会做的。走着瞧,贱人们现在可是要抓住发髻坐到头顶上,要看两班的彻底败亡的。”
“在现在的时局下,那些都是小小的摩擦而已。”
致修没有理会,只顾接着说自己的话。
“这就和没有把饥饿的豺狼圈禁起来,反而给它们敞开篱笆一样。这下好了,准是要挖出两班们的内脏吃的。难道是因为挨饿和穿不暖,才发生的民乱吗?是因为当官的搜刮严重,才发生的民乱吗?什么时候贱民们吃好穿暖过呀?只要篱笆高而坚固,就算肚皮贴到后背上,也会认了命的。有个空虚的地方,有个能够爬进来的窟窿,才会喊两声再挥挥家伙,等发现阻挡无力,就会嗷嗷叫着蜂拥而上的。是个受人歧视的家伙,见过不够机灵的吗?”
致修的眼睛紧盯着俊九,这些漫骂或许是冲着俊九来的。
“到了屈膝爬地的地步,他们会屈膝爬地的。哪怕吃着牛食,因为他们知道性命比那重要。为了吃大米饭,谁舍得交出惟一一次生命啊?愚蠢的家伙们,是些拿糖果就能唬住的家伙们吗?愚蠢的家伙们,让了一寸就得让出全部的。愚蠢的家伙们。”
“事情哪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啊。”
俊九勉强地加以反驳。
“就说东学乱,也不能简单地说是因为无知蒙昧的常民们嫌自己的饭碗小啊。是个邪教没错,但不能低估宗教的力量。你看看西学,愿意献出自己的性命,谁还有能耐挡得住?嫌自己的饭少而找麻烦的家伙,先饿着他们再给饭吃,肯定会吃的,可是一旦脑子里认定死后到黄泉过舒心的日子,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国家的情况也是一样,都到捅了蜂窝乱成一气的地步,想方设法得过这一关不是。治理的方法当然要灵活,可以哄,也可以劝阻。”
“横摔竖摔都是一个样儿。刚才你说是偏见,你以为我是为了保住性命,才骂他们是和流浪戏子一样的家伙的吗?”
致修几乎是冲着俊九吼叫。
“要是那样的话,我自己也不过是和流浪戏子一样的家伙。蒙昧无知的百姓,不管是在黄泉还是在尘世,看得见代价才会动起来,都是些只要和自己的利益无关,就不会参与的乖巧的家伙们。也就是说,他们没有节操,不是为了尊严和气节能豁出性命的群体。宁可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卖自己的性命,他们当中也不乏全琫准、金开南一类的人物,但他们毕竟也不过是野心家而已,可也能够发动群众,虽然是敌人,倒也相当的,是,是啊,现在招集首尔自以为是的官吏一百个,也肯定挡不住他们一个的。给贱民献媚的像狗一样的两班也好,发善心的像豺狼一样的两班也好,那不都是一伙儿的?那些家伙们只要能保全自己的性命,衣冠和族谱都会统统丢掉,哪怕屠夫都会愿意做的。”
“呵呵,到此为止吧。你怎么饶舌,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因为崔参判府上肯定会是豺狼两班不是嘛。”
出来仲裁似地, 李东晋哈哈大笑。
“我得走啦。”
李东晋站起身来。以为致修是在兴头上,但他也没说什么,默默地也跟着站了起来。然后向着俊九说道:
“下去吧。”
他们一起走出了草堂。这回俊九和李东晋走在一起,他的个子甚至还不到李东晋的耳下。甚是寒碜。
在楼阁左侧的栗树下拴着驴子,李东晋的仆从在等候着。仆从正在入神地看着发了疯的又出妈在楼阁前耍,这会儿拍打着屁股急忙站了起来。
“请神灵保佑,请神灵保佑,请土地爷保佑。我儿当上监司衣锦还乡的时候,摆上案板打上打糕……”
又出妈合掌向着楼阁的牌匾一个又一个地磕头。李东晋从又出妈身边走过,来到驴子近前。
“下次再会。”
李东晋向俊九打一声招呼,骑上了驴子。像乌漆一样的黑色纱帽和耀眼的白色道袍,在彩霞的辉映下美丽无比。仆人拉住缰绳。李东晋顺坡而下的纱帽带儿和道袍饰带儿随风飞舞。
致修和俊九刚要挪步的时候,从又出妈那里传来刺鼻的怪味,紧接着又出妈突然像被投出的石块一样奔了过来。
“请神将大王保佑!”
又出妈大声地叫喊。像是要把整个天和地、草木和江河都包揽在怀里似的,张开双臂划着大圆圈对着致修行礼。从撕破了的衣缝里露出来的皮肤,由于搓了泥垢而斑斑点点。在被抓破和砍伤而结了痂的脸周围,有一只马蜂在嗡嗡转圈儿。
致修的脸变成了酒红色,眼珠子里看起来也像是淤积着血水。
“请神将大王保佑!像日月般照耀我儿的科举之路,扶他坐到龙床上,实现为娘的血泪心愿!”
“呆!快给我滚开!”
“请神将大王……”
只见致修的长胳膊似乎抓空了,又出妈滚倒在地上。但是,又出妈一下子又站了起来,还拍起手来。
“呼呼着啦!呼呼着啦!屋脊倒塌啦——,古阜白山可活万民哪!戴着白笠穿着白衣的绿豆将军啊!手拿百五念珠啊!念诵着三七上粱神啊——”
女人一张一合地跳起了舞。
“不是一般的精神失常啊。”
俊九皱起了眉毛。致修脸上的血色已经退去,浮现出冷冷的微笑。两人走下坡去。
“正月里来初八那天鸡鸣时分——,鸟啊鸟啊——,青鸟啊啊!不要落到绿豆树上。”
声腔儿随风追了过来。
“疯是疯了,可疯得有些蹊跷啊。”
俊九回头望望。
“所谓的开化党。”
致修低垂着眼帘笑了一笑。
“儿子本是东学党里颇有名气的家伙,被枪决了。”
“开化党?”
“要推翻现有的秩序,从这个意义上,可以称为开化党嘛。比起首尔的开化党,或许打起万民平等旗子的东学更加开化呢,不是嘛。可是,却梦想着儿子当个监司。”
致修哧哧笑着。
“何止是那个娘们儿?”
俊九苦笑着又回头望望。栗树下,又出妈还在跳舞。
“当那些刨地的家伙们赶到古阜白山的时候,眼前晃悠的肯定是肥沃的农田。万民平等,那只是教主崔某的想法而已,万民平等……是新鲜事儿吗?哼,谁知道两班的族谱或许会变成奴婢文书一样悲凉的呢。要是那样的话,还会有人喊万民平等的。”
采桑叶的姑娘们看见俊九,或许误以为是倭人,抄小道儿急忙逃窜。对她们来说,不只是俊九,致修当然也是可怕的存在。赵俊九像只甲壳虫。崔致修则如村里人议论的,像个螳螂。在厢房里,致修和俊九同桌吃了晚饭。放好饭桌退出去时,贵女侧眼看了看俊九。俊九则早已经在盯着贵女。走出房门的时候,贵女用力抬起眼帘,投来非常大胆的眼神。大而黑黑的眼睛,但那不是秋波。
‘你来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那眼睛似乎是这么问的。
致修犹如风息了的大海,没有一言半语。他完全变了一个人。
‘这个家伙的变化无常可怎么担待呢?横竖先忍着吧。’
俊九吃完晚饭,用锅巴水漱漱口后退下饭桌。端着撤下来的饭桌出去的时候,贵女也和上次一样看了看俊九。依然不是暗送秋波的眼睛。
‘是个奇怪的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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