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好朋友老袁跟我说他有女朋友的时候，我正一手拿书，一手炖着功夫茶，手一抖，杯子差点就打翻在地。抬头看他，他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似乎刚刚说的那些话就跟你好啊，今天天气不错啊，最近还好啊，一样云淡风轻的家常唠嗑话。但是，这却是个大新闻啊，我被吓了一跳，张大了嘴，一度以为自己幻听了。
“你不是喜欢何绮丽的吗？”回过神的我脱口而出。
他没有接话。老袁喜欢何绮丽已经五年了，这是身边一堆朋友都知道的。何绮丽就像她的名字一样，长的十分的貌美。雪白鹅蛋脸，晶莹大眼，红唇，浓卷的头发总是妖娆的披在头后。据说，老袁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就惊为天人，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茶饭不思。每次她一呼唤，他总是屁颠屁颠的奔过去。帮她出过主意，给她干过苦力，甚至替她打过架。他们中间也应该有些别人没有的亲密暧昧，只是日久天长，并没有进一步的发展。何绮丽跟别人介绍他的时候，永远都是说“这是我的朋友，袁允飞”。姑娘是漂亮，但是显然并没把他放心上，我们在背后早已看不下去，都在劝他，“不要以为你是个骑士，你就只是个备胎而已”他却毫不在乎，用你们都不懂爱情的眼神看着我们。就在我们以为他还要继续追个八年，十年的时候，他忽然跟我们说他有女朋友了，这无异于阳光灿烂的大白天里莫名打了个雷，北京市长说北京在也不会有雾霾，我们被震得目瞪口呆。
显然，他说的女朋友不会是何绮丽，要不，他哪会这么平静？
跟旁边的胡小四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的没有多问。
第二个周末，我张罗了一大桌子菜，呼朋唤友的过来。发短信给袁允飞的时候，特意文绉绉的写上了“请携友参加”。经过一周的酝酿，我们的好奇心有增无减，私下商量了一番，组了个局，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他女友的真容。
以为是第二个何绮丽，但是看到纪晓雯的时候，我们的幻想完全破灭。比起何绮丽来说，纪晓雯长相相当的普通，素白的脸，素白的裙子，素净的发饰挽住一头黑发，只有脸上的笑容，真诚热情，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姑娘。她完全不认生，跟谁都聊的很开，没过一阵，我们就已经嘻嘻哈哈的打闹成一片。我喜欢这个姑娘，跟袁允飞在一起应该会很合适，一个开朗乐观，一个细腻稳重。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袁允飞，他却似乎并没有过多的关注晓雯，仿佛旁边坐的只是一个普通朋友，我的心往下一沉。
作为全场唯一的女性，饭后，晓雯自告奋勇的担负起了洗碗的大任。一堆人热热闹闹的在电视机旁看球赛，我倚在门口，一边指点各种餐具位置，一边跟晓雯胡聊。
“你这碗洗的不错啊”
“哈哈，从小在家就是专职洗碗员”她很开心的笑。
“晓雯同志，说说你们的恋爱史呗，我们家老袁是怎么征服你的啊？”我乘机问出了心中早已跃跃而出的问题。
不像刚才的随意，她脸色迅速绯红一片，像傍晚的彩霞。半天后，才小声的说到“其实，其实是我追的允飞啦。”
我更感兴趣了，催她说过程。
“那天晚上，我工作到很晚才回家，口渴极了，但想起家里没水了，就把车停在附近的便利店旁，买了一瓶矿泉水。也许，那天真的心情很糟糕，我付好钱后，在便利店门口，怎么用力都拧不开矿泉水瓶盖，又急又气的时候，正好从店里走出来个男人，当时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就把瓶子往他前面一放,说了句‘劳驾，请帮我开一下瓶子好么？’然后就看到那个男人轻松的把它拧开了。”
“这个男人，就是老袁吧？”
“嗯。”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拿着瓶子对我笑，我顿时觉得自己特别傻。”
“哈哈，所以说，是你对他一见钟情？”
她没有理会我的打趣，倒是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后来她又详细的跟我讲如何制造契机跟老袁相识并乘机进一步确定关系的，无疑是一部天真少女追爱记，无知无畏的可爱。那时候她早已经收拾好东西，倚在在厨灶边跟我讲话，眼睛清澈纯净，说到最后，开心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我有点羡慕老袁。
晓雯非常热爱摄影。自被介绍给大伙之后，每逢我们出去采风，她总是想尽办法请假创造各种机会一起去。为我们忙前忙后，抓拍我们各种小情绪。我们也很乐意带着她，毕竟旅途中有个女孩子，会更加轻松快乐。
只是我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晓雯换了一头妖娆的卷发，开始穿颜色绚丽的裙子。我嘲笑她。
“晓雯，你根本不适合香奈儿19号。”
她不以为然，大白眼抛给我。
我也会偷偷的问老袁，“有了晓雯，你还会想何绮丽吗？”他没说话。我知道他并没有放下。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选择跟晓雯在一起，难道他终于意识到跟何绮丽的不可能了？
但是这对晓雯，似乎依然不公平。
只是我是他朋友，我无法多说什么。
晓雯的可爱，我们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但是老袁的心不在焉，是不用看也能感受到的。
一天晚上，我们在酒吧喝酒，喝的正酣，老袁接到了晓雯的电话。
“是的，我们在酒吧”老袁对着电话那头说道。
那边的声音似乎有点轻，老袁听的有点不耐烦。“你打的回去吧，我这边过去并不方便。乖”
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我问他怎么了？他并不在意，“她下班了，让我接她回家”
“你过去也不算远，咱们也喝的足够了，去吧去吧。”我打着哈哈，赶他走。
他却不领情，沉默着又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
我有时候不懂爱情。为什么在这些关系中，总是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而另外一个人钟情的又是其他的人。就像八点档的言情剧，三角恋的关系总是复杂又伤人。喜欢的人永远处于弱势的低微地位，而被喜欢的人总是无底线的支配自己的权利。
老袁刷墙的时候从梯子上滑落下来，腿骨严重骨折。我们去医院看他。走到门口，看到晓雯坐在床边，一边手里削着苹果，一边陪着老袁说话。
“我会不会残疾啊？”老袁皱着眉头盯着自己的腿说。
“那我养你啊”晓雯仰起头，笑眯眯的。又补充道，
“如果你真不能走了，想去哪，我就用轮椅推着你。”
老袁笑笑，眼神中有感动，但是却也不知道是否听进心里。我们却在门口深觉羡慕。这个年头，有这么一个姑娘痴痴傻傻的对待自己，是多大的幸运。
老袁的伤势的确很重。除了上班，晓雯不是在去医院的路上，就是在老袁的床边。给他喂药，为他煲汤，细心替他把所有水果的皮剥掉。一个女人若是真心爱着一个男人，是愿意为他做所有的一切的。哪怕他的缺点，在她的眼里，也会悄然转变成亮点。
她总是对我痴痴的说，“老袁是我见过最帅的男人。”
老袁是长的不赖，但也不至于让人花痴成这样吧，最多不过一大长腿。也许是多年码字的浸染，他有些文人特有的忧郁气质。但这应该不叫帅吧？
我不禁抚抚我自己的头发，故作深沉的说，“没把我算上吧？”
她立即翻了一白眼，又哈哈大笑起来。
又过了几日，她忽然一脸憔悴，可怜巴巴的站在我家门口。
“老刘，我忧郁，想找你倾诉。”
我吓一跳，赶紧让她进门。
给她倒上一杯白水，她接过去，却不喝。
“老刘，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我跟他之间有时候像缺少了什么共同的东西，每次我们两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常常觉得无话可说。”
我惊讶，“不会吧？你在我们心中，绝对是话痨啊。”
她又翻白眼。但又瞬间恢复沮丧。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他在一起太紧张？我常常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有时候好不容易想个话题，他总是“嗯，嗯”两句就算回答，我就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看着她委屈的面容，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难道要告诉他，他心里也许没有她？
“是不是他不喜欢我？”晓雯忽然问道。她是会读心术么？
我一惊，赶紧安慰 “怎么会？不要瞎想。”
看着她的眼睛，我又说道 “男人跟女人不一样，有些男人比较沉默，不善言语，不代表不喜欢。”我别扭的安慰。
她却像得到了某种启示或保证，眼睛又亮闪闪起来。开开心心的走了。
我找老袁，很认真的跟他说 “袁允飞，好好待晓雯，她是个好姑娘。”
老袁惊讶的看着我，像是看外星动物。
我拍拍他的肩膀，“如果失去，你会很后悔的，别怪兄弟没提醒过你。”
他却忽然笑了起来。望着我若有所思。
何绮丽和晓雯终于见面了。
这个圈子很小，大家彼此是彼此的朋友，随便参加个party，该来的，不该来的，就都来了，然后就是诡异的相遇。
何绮丽站一身黄色长裙，艳丽无双，一出现就是满场的焦点。她拿着细长的香槟杯，摇曳生姿的走过来。我能感觉到身旁老袁的呼吸都要停滞了。
“新朋友？”她看了眼晓雯，微微一笑，问道。
“是的，我女朋友。”半天，老袁终于说话。
我们不知道该说什么，打了个招呼，默默走开。跟旁人拉扯了几句，回身看他们。三个人还是依然在站原来的地方。何绮丽像往常跟老袁谈笑，偶尔晓雯也插上两三句，只是，明显看出来晓雯跟往常的不同，她就像一只大猫看到陌生人一样，眼神中写满了警惕，手臂的肌肉也似乎紧张起来，她紧紧的拉着自己的所有物，老袁却有些心不在焉，轻轻挣扎了一下，没挣脱。
这真不是一副美好的画面，我摇摇头，去找胡小四聊大天。
奇怪的，也没听说晓雯后来打听何绮丽的事。难道女人对潜在的敌人有天生的敏感？
我也不想再管他们乱七八糟的事情，很多事情也就只能看着，旁人也无法插手，更无权指手画脚。连多说一句，对于当事人来说也难免会是多余，何必再自讨没趣？
只是没想到，预想中的结局还是触不及防的到来。
那天晚上下着大雨，我在家整理照片到很晚，正打算去便利店买点饮料的时候，打开门，却看到一个人卷曲着身体坐在我的门口。浑身都在抖，衣服滴答滴答往下滴着水。我愣了神，她慢慢的抬头，刘海湿漉漉的遮住了半张脸，我已看出是晓雯。赶紧把她拉进房间。
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块干净的白毛巾。她默默的接过，也不说话，只是沉默的坐在沙发上。我赶紧打开空调。也陪她坐着。不知道说什么。
半天之后，才听到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跟我说“这个蛋糕送给你吧。”
我才注意到她脚边有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盒子旁边已经有一小滩水。
“今天你生日？”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老袁呢？”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我从来没有看过她这般的样子，也完全不知道如何安慰一个难过的女人。过了半响，她忽然抬头，脸色惨白的看着我说
“老刘，有一个秘密，我一直没跟你说，想不想听？”
我一愣，回过神来后赶紧点头。
“其实，我很早以前就认识允飞了。便利店不是我们的第一次相遇。”她忽然笑了，眼神飘忽，似乎在回忆往事
“允飞其实是我姐姐的学长，我经常去姐姐的学校找她玩，而他的照片，一直贴在他们学校的关荣榜上。我经过好多次，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忍不住看上两眼。直到，有一天晚上姐姐带我去参加一个毕业晚会。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好抱着吉他在台上唱歌。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他穿的是黑色的T恤蓝色的紧身牛仔裤，黄色的灯光打在他头上，耀眼夺目。琴声悠扬，他的歌声温润动听，美好的不像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中。我在下面呆呆的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响，只有他划拨琴弦时微微皱眉的低眉浅唱。我的心在狂跳，就像要冲出身体而去，而我能做的只是努力的控住住她，控制住不要尖叫或者晕倒。然后一曲终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其他同学簇拥而去。而我待在原地，早已失去了所有的神志，久久的沉浸在刚刚的那场梦境里。
后来我托姐姐去打听他，我想无论如何，我要跟他认识，要告诉他自己喜欢他。只是没想到，那场原来就是他们的毕业晚会，我连跟他说句话的机会也再也没有了。我难受的好多天都说不出话来。
直到我在便利店门口再次遇到他，虽然已经时隔多年，但我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冲我笑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实在太幸运了。我喜欢了他这么多年，连毕业多年之后的梦境里，都有他的身影。所以我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跟他在一起。我用了很多的心思，去制造各种偶遇，强迫他跟我吃饭，跟我看电影。主动牵住他的手，跟他说要他负责任。做这些的时候，我是多么的快乐，每天我都对上天说有多感谢他让我们相遇，让我们在一起。”
说到这，她停住了，眼睫毛微微颤抖，嘴角却是笑的。我心里震动，问道 “那他知道吗？他完全不知道你曾那么喜欢他？而且喜欢这么久了？”
她摇摇头。盯着远处。一会又收敛了笑容，继续说道。
“只是，跟他真正在一起后，我才知道，我还是太晚遇到他了。我牵着他的手，跟他说话，对着他笑，我自以为很幸福。只是我在他眼里，在他手里，却不在他心里。他偶尔会关心我的发型，关心我的衣着，关心我用的香水，每次这些都让我特别开心，只是，我遇到那个女人的时候，我才知道，这才是他真正喜欢的样子。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影子，只是一个他时间的填充物，对于他来说，并没有意义。他的心因为她而开，也只能装下一个她。旁人，永远都只能在旁边看着，无能为力。”
“我想过要坚守，等一颗心再次打开，只是，原来过程这么漫长，要经历这么多的艰难痛苦，而我，也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坚强。也许因为我们都已经不再年轻，无法再像以前一样一往无前，无知无畏的抗争。我深知，很多东西不是自己努力就能够得到。”
“今天，我等了他四个小时。一个人坐在餐厅里的时候，我回忆起第一次见面，他坐在角落里，一个人唱歌，一个人伴奏，四周喧哗，我猝不及防的陷进他清冽的声音里。而回到现实中的我却忽然不知道我喜到底欢的是谁了？是以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他？”
“或者，他只是披着我炫目爱情的一件衣服，承载着我对爱的渴望的一个人？”她抬眼看我，双眼迷茫。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是或者非其实并不重要。
等到晓雯离开。我给老袁打电话，问他在哪儿。
老袁没说话，我却听到一个极细微的声音在旁边说到“今天谢谢你了，你先走吧，没关系。”
非常熟悉的声音。
我愤怒的挂了电话。
晓雯就这样悄悄的离开了老袁，离开了我们的世界。老袁后来给她打电话，打到停机，也没有人再接听电话。她迅速的消失，再也没有回到所有老袁能找到的地方。
这个世界那么小，随随便便就能在个便利店相遇，这个世界却也这么大，一旦分开，就再也无法相遇。
我不知道老袁是否后悔过，我曾经幻想过，在他失意的在酒吧醉倒的时候，我会跑过去大声的骂他。他永远不会知道一个女孩如此爱过他，整个青春岁月都在等着跟他相遇。那个不断受伤，在自己的心上打着补丁对自己说不疼的她，那个努力把自己打扮成他所喜欢的样子的她，自己生日，却花了一个多月去学师，费劲脑汁的做好蛋糕只为了等他一句赞美却最终在餐馆里傻傻的等了四个小时，哭的不能自已的她终于从他的生命中消失，没有再给一个机会，甚至等一个道歉，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浮云，风吹云散，无影无踪了。
但是，老袁从来没有失常过。他还是照例来喝茶，有时候不说话，就这么一杯又一杯，偶尔望着窗外发呆。他和晓雯在一起的原因到现在都还是个谜，他是否爱过晓雯这也是个谜。
后来有一天，我收到了陌生号发的一条彩信，打开一看，是晓雯，她恢复了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平直的头发，素白的衣裳，依靠在一个男子的怀里笑靥如花。男子长相清瘦普通，低头望着她的眼睛里是满满的爱意。
她没有发一个字，但我知道她想说的话。
这就是这个故事的结尾了。曾经以为自己拥有无尽的力气去爱一场，爱到忘却了自己，却还是徒然中途退了场。有些人被爱，他亦爱过人，他们能对自己爱的人千好百好，却无法疼惜爱己的人。经历数人之后，也许回头回忆起数点美好时光，但却早已人去楼空，曲终人散了。这大抵是这世界最平凡的一个故事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