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70多岁的八德死了，是在星月满天的一个晚间被车撞死的，肇事车辆跑了。
八德一生光棍，无儿无女。他瞎了一只眼，少有笑容，脸上的悲愤和难耐，总像一块石头样凝固着。
孩子们都怕他，偶尔有几个孩子在他背后偷袭他，顽皮大胆的还会朝他扔石子。八德高兴的时候会假装追小孩，看到他们吓得屁股尿流，八德自己也常常笑出口水；不高兴的时候八德会毫不犹豫地捡起石头往回扔，嘴里吧嗒吧嗒吧嗒地骂人。
八德天生不会说话，他只会发吧嗒吧嗒的音，无论高兴还是生气，他都只会吧嗒吧嗒吧嗒。但他并非生来易怒，他也曾是个阳光少年。八德从小学习裁缝手艺，经他手做出衣服很少出错，曾几何时大家都喜欢找他做衣服，多的时候，八德一天能做十套衣裤。八德穿的衣服都是自己做的，蓝色或黑色的粗布偏襟衫，年年如此。
父母去世后，八德跟着哥哥嫂嫂生活，农活、粗活、重活、家务活一样不落。
不知什么原因，他哥哥嫂嫂的二儿子竟也是一个不会说话，只会说吧嗒吧嗒的小子，大家都叫他小八德。
谁都不开心，只有八德最开心。谁都不爱他，只有八德最爱他。八德去哪里都带着小八德，干农活就让他在田埂边坐着，拿个稻草给他编个蛐蛐，小八德也就乖乖坐着玩。墟天的时候，八德会背着他去赶集，给他买小人和糍粑。日子就这么安静地过着。
突然有一天，八德眼睛忽然就瞎了一只，头发迅速白起来，老了许多。他发疯似的，见什么摔什么，哭哭啼啼，骂骂咧咧，吧嗒吧嗒吧嗒……
人们不清楚为什么，后来才明白，小八德不见了。八德哥哥嫂嫂说，小八德生病在医院去世了，但谁也没见过小八德生病的样子，也没见他们安葬小八德的尸体。有人说，小八德是在夜黑风高的晚上被抛弃了，只是不知道被抛弃在哪个旮旯里。
小八德的消失，把八德命运中的某个幸福因子击碎了。
后来，八德跟哥哥嫂嫂分起了家，八德的家产不多，最值钱的就是缝纫机。但他瞎了一只眼，也无法好好靠此谋生。八德对哥哥嫂嫂就像对仇人般，一见到他们，嘴里就不停吧嗒吧嗒吧嗒。经常趁他们不在，摔他们的脸盆、桶和一些不值钱的东西出气。
八德不愿意吃哥哥嫂嫂田里种的米和菜，起初人们同情他，给他一些自家的食物，后来他也就不见外地去邻居的地里挖菜，人们也就不再喜欢他。
听说村里有给八德发放救助金，每月200元。但他还经常去203省道上捡破烂，一些好心的煤车司机会把车上的矿泉水瓶扔给他，偶尔也会想捎他一程，但八德不愿意，有时候他会睡在路边，或者随便躺在哪一座桥下，等着夜晚变天明。
尽管八德仇视哥嫂，但他也会用捡破烂的钱给哥哥的孙子孙女买糖吃，可他给孩子们发糖时，他会忽然眼里含着泪，发完了，嘴巴又开始吧嘚吧嘚的骂着。
八德死后，人们才发现他房间挂满了酒瓶，好像一首诗。两个月后，警察抓到了逃跑的司机，对方赔了17万，不知这17万八德会想怎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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