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街当铺I

作者: 鄙人十九 | 来源:发表于2017-02-06 17:36 被阅读0次

    冯岭看了看面前那扇古典精致的铜门 用他黏糊糊的手往身上擦了擦 用力拉开了门环

    走入门内 竟是白天

    大到瞠目的庭院 仿若将哪座皇家园林搬了来 花草无数

    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回到了以前

    美人在手 声名显赫 莺飞燕舞

    冯岭出生在漳石县 出了名的穷地方 几乎家家户户都以种田得口饭吃 不至于饿死

    冯家的这小子 生得白嫩 不似他父母的黄土肤 而更令村民觉得他古怪的是 冯岭自五岁起便嚷嚷着要念书 上学堂

    漳石县的大部分人都没认过字 吃饱就不容易了 哪能识字读书?

    无论冯家父母如何打骂 冯岭都不罢休 哭闹不休 声音尖厉 眼神狠绝 不似幼童

    村民们都说这孩子魔障了 若非长子 冯家人估计早扔了他

    祸不单行 冯岭六岁那年 冯家父母突然双亡 据说是被路旁突然冲出的牛给撞死的

    冯岭成了孤儿 村里人嫌他魔障 无人愿意接济到家里去

    冯家父母的头七后 众人发现找不到冯岭 以为他被饿死了 彼此心虚 也不再寻找讨论

    渐渐地 冯家人的事被人们忘去

    “冯岭写得妙啊!为君之道 在于志、谋、术、决、学……”先生激动地举着书简,面色涨红地看着下坐的学生们

    他的目光尤其在一个玄衣少年身上

    那少年面容白净温和 黑眸却略显阴絷 薄唇微翘隐隐透着得意 比起同龄人来却已沉稳许多

    如今恰逢乱世 四方军阀割据 尚未起战事 可天下无主

    人人可言为君为国之道 可并非人人都能从这乱世中分一杯羹

    京城中的冯家虽说是商贾首富 在乱世中谋得盐权 于是四方皆得罪不得 但到底地位低下 没有一方兵甲,只能谋取钱利

    未曾料想 家中掌家的二夫人的儿子在元宵节的天策会上一鸣惊人 作策山海论 言天下山势繁杂 却高下立分 水流分散 却终归一海

    一时间军阀、谋士心中百转千回,如此心胸见识者,必将为我所用抑或斩草除根

    他叫冯岭

    因其气质沉稳如山 又作山海论而闻名 人尊称远山公子

    远山公子15岁作赋,17岁时掌管冯家,手段雷厉风行,先在家族内清除异己支族,外将粮权收入囊中,招兵揽卒,甚至吞并了京都的两方军阀

    远山公子自封远山君,风头无二,真正名动天下。

    至此,天下三足鼎立

    彼时 他坐在家中改造过的庭院里 庭院规模及风格皆比仿皇室 花费无数匠人心血

    他面前的席上跪着个女子 微敛下颌 颈脖洁净 透着蓝绿的血管 并非绝色 却浑然贵气 纵使此时跪在冯岭面前 也风姿卓越

    他说,我不曾迫你,唯一错事便是将你掠来,可我没有办法,对你我已情深至斯,不可放,只盼你心甘情愿。

    女子微微仰头,不做声,眼里却是不屑的笑意

    冯岭隐隐动怒

    女子笑得更灿烂,一时眩了冯岭的眼

    她拿过冯岭桌上的笔 缓缓在席上写道,阿岭,你能为我,放弃什么呢?

    两年后,南方军阀联合攻京,而开战的由头竟是个女人

    这个女人,是前朝皇室遗留血脉,因其母妃之兄乃当朝大将,后天下大乱自为军阀,而因此逃过皇室清洗,如今京都军阀只余一家,冯家私藏前朝皇室血脉意欲何为?

    南方王顾两大军阀步步紧逼,要他交出遗孤,纵是冯岭之才也无可奈何,他打翻垒起的军报,看向庭院中的女子。

    女子瘦了很多,依然坐在庭院的席上,细颈仍然白净得透出血管,气质斐然

    她微微侧头,看向窗内的他,笑着,似乎仍然在问,阿岭,你要放弃什么呢?

    一如面前站立着的女子,侧头温柔微笑着问,冯先生,好久不见,您这回要典当什么呢?

    这是他第四次来到当铺。

    第一次见时,他还是个孩子,略带茫然地站在庭院里看着阿陶,阿陶知道,这是当铺又一位新客人。

    如此年轻,那他还会再来的,最后的灵魂一定很令人满意。阿陶这样想着,对她的新客人笑得更温柔了。

    “你要读万卷,识千字,才略过人,名动京城,都可以。凡所求,无不得。可是阿岭,你要当些什么呢?”

    第一次来,不要要得太多吧,阿陶盘算着。

    可冯岭的话让她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我父母,不,我养父母的命,够不够?”

    脆生生的言语,白嫩温和的童颜。

    “够,足够。”阿陶明眸皓齿,笑得倾国倾城

    第二次来,他已被亲生母亲找回,人称远山公子,他却发现自己空有才略,没有兵权,军阀虎视眈眈,难争天下,他越发地渴望权利。于是他用他母亲和冯家支族的命换来权倾天下。

    第三次来,他为了那女子,想典当自己手里的权利,他想和她隐居江湖共度一生。阿陶却笑着告诉他,你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当铺,非己所有,不可典当。那要他的命吗?冯岭犹豫了。阿陶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笑容明媚: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我要你的灵魂。

    冯岭惊诧,却听见阿陶说,这世间人死后灵魂要么妥置不当灰飞烟灭,要么送入地府,按生前得失投入轮回道,以你的作为,怕是下辈子投不入人道,甚至还要遭受地府折磨,何苦呢?每次你来都是好大的手笔,典当物的价值也总大于所换取的,便当我这回还你一些。你把灵魂当给我,我可保你灵魂不灭,多少人求而不得啊。再送你与那女子太平的十年春秋,如何?十年后再把你的灵魂给我,如何?

    为了她,你能不能放弃?

    阿陶热切地看着他。

    冯岭似被蛊惑了,眼前出现心中女子眉眼,他点了点头。

    冯岭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来到当铺时,不复之前任何一次的意气风发。他穿着破烂,浑身弥漫着恶臭,脏乱的脸上一双阴絷的黑眸如同淬了毒,恶狠狠地盯着阿陶,说,她人呢!

    阿陶却一如既往地笑着,甚至笑得越发灿烂温柔,像是看着至宝。

    “这里是当铺,谁有求,皆可得,谁所有,皆可当,她不过是当了你的爱和你的太平。来吧,这样美好的灵魂。”

    冯岭再也说不出话来,阿陶挥了挥袖子,他便仿佛陷入了一个无边的梦境。

    梦里,是他的一生。

    他懂事很早,在全是粗人的村子里,他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嚣着,他不甘如此,无比渴望着知识才略,可他也不想再被这声音折磨,被父母毒打时像是好受些,却无意中听到自己实则是从京城里买来的孩子,怨恨便疯长起来,然后,他就看见了那个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门环。

    梦里,他所谓的亲生母亲伏在支族长老的怀里,说着她是如何将大夫人的儿子卖出后再找回认作自己的儿子。

    梦里,他对一个女子惊鸿一瞥,为了得到她,掠来她时不慎毒哑了她的喉咙,自己却更心痛不已,不敢再迫她,她却永远离得远远的,对自己那样不屑的笑。

    梦里,微笑着的女子再也不见。

    只有一个声音盘旋在他的梦里:

    凡所求,无不得,凡所有,皆可当。

    阿陶铺开书简,在冯岭的那一行继69条人命后添上了灵魂二字。

    风来,墨干。

    阿陶弯着她的眉眼,如捧着珍宝似地捧着一个琉璃罐走进屋内。

    琉璃罐里流转着深玄色的光华。

    光华颜色越深,灵魂负罪越重,越是上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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