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嫂子讲的一个故事

      那天，在村头的桥头边，我遇到了胖婶一个人坐在桥头的树下乘凉。

      在我的记忆里，胖婶一直都是那么胖，她今年九十多岁了，我下车和她打招呼。胖婶没有认出我来，我报出我的小名，她高兴地说“**你来了，看看，都长这么高了，你妈妈来了吗？”我想胖婶还是认错人了，我都年过半百的人了，哪里还能再长个呢，而且我母亲也早就不在了。可是我又觉得她没认错人，因为她叫着我的小名，还说“你在医院那么忙，怎么有空回来的？”

      这时三婶子带着个三、四岁左右的孩子过来了，那孩子在前面跑，她就在后面追，边追边说慢点慢点。她看到了我，看到我和胖婶说话，就和我打了招呼，并且说：你不要和你胖婶说了，她老糊涂了，啥都不知道了。说完她就去追那个孩子了。这时胖婶自顾说道：小孩还没定性，就会乱跑，大点定了性子就好了。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我母亲如果还在世的话，也是这个年纪了。

        正当我坐在门前的石头上陷入沉思的时候，一个中年妇女走来，我看到是村里那个神神叨叨的妇女，我叫她新嫂子，从前她老是给我们讲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现在想想有些也还是挺有道理的。

      我还能清晰记得我十二岁那年新嫂子给我们讲的一个故事。那天也是在夏至日后的几天，我记得刚下过雨，村里的路那时候还是泥泞的土路，雨后就更不好走了，我们这群孩子没地方去疯跑，所以那天晚饭后我们一群孩子都聚集到她家的院子里来了。

        我们在她家院子里那棵老梧桐树下随便找个石头、烂砖头坐下，那年月也没啥好玩的，也没有电视看，就在那吹牛聊天。

        我们最喜欢听的就是鬼神仙怪的故事，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头皮发麻，脊背发凉，有的胆子小点的甚至吓尿裤子了。新嫂子那时候还是个新媳妇，她特别喜欢听这样的故事，而且她也特别喜欢讲这样的故事，我们那时候都感觉她知道的事情真多，所以也都喜欢在这样的没法疯跑去玩的日子到她家听故事。

        那天她正在收拾一家人吃过晚饭留下的碗筷。

        过了一会，她已经收拾完碗筷了，也搬了个小凳子来到老梧桐树下坐下来，就有几个后生争相喊她到：新嫂子，给我们讲个故事吧！其中一个照着另一个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笑着说道：上次你都吓尿裤子了，今天先把裤子脱下来拿着，省得再吓尿裤子，回家你娘再揍你。人群发出一阵鬼哭狼嚎的坏笑声，这是这些后生幸灾乐祸的坏笑。

        新嫂子等大家停下笑声，真的开始讲了。她说：今天说个真事，你们都听好了。她说那天她去西北矿上赶集（那里有个集市），过了晌午，菜还没有卖完，人家也散集了，卖不完的菜要是再拉回家里就会烂掉，所以她干脆到集市上的一家饭店，和老板说了一大堆好话，最后老板终于同意以很便宜的价格把她剩下的菜全买下了。但是老板说，你好歹也在我这店里买顿饭吃吧，不能光让我买你的东西，你也照顾照顾我的生意。她也就奢侈了一回，要了一碗鸡蛋汤，买了两个烧饼，找了个靠墙的桌子坐下来吃了。她觉得出门在外，靠着墙有安全感，因为常言说，在家靠娘，出门靠墙，在家里有老娘那就是有天，那就是依靠，咱小老百姓出了门，也就只有靠着一面墙才有依靠，才有安全感。

      正当她啃着烧饼，喝着鸡蛋汤的时候，她看到旁边桌子边坐下一个青年，那青年面带忧郁，也是要了一碗鸡蛋汤，买了两个烧饼坐下来。正当他准备喝那鸡蛋汤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出来一个中年汉子，快步走到他的桌子边，端起那碗鸡蛋汤就把碗扣在了桌子上，鸡蛋汤洒了一桌子。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饭店老板也赶紧跑了过来。还没等众人开口，就听那中年汉子说：这碗汤钱我出了，这饭店的损失我来赔。这就让大家更迷惑了，饭店老板赶紧点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那么搓着手站在那里，那个忧郁的青年也是一脸茫然。这时就听那汉子说：大家都散了吧，我和这个兄弟说几句话，请大家都散了吧。众人见这汉子也并不是要找那青年的麻烦，也不是要和谁打架，人家又说和那青年有话说，所以大家都知趣地散了，各人继续吃自己的饭。

        这时那汉子拍了拍那青年的肩膀说：兄弟，坐下吧，这碗汤你真的不能喝，我是为你好，那青年更加迷惑了。那汉子继续说道：你是不是刚从医院出来，你的父亲或母亲得了癌症，应该是食道癌吧，你赶紧吃点东西到医院去吧，病人已经走了。你要是喝下了这碗汤，你就着了这病根，以后你也会得这样的病。那青年眼泪立马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他点了点头，告诉那汉子，他的父亲确实得了食道癌，已经晚期了。那汉子继续说道：你刚出医院门没几步，他就走了，他的病根化作了一只蛾子跟着你飞到这来了，你买好鸡蛋汤放在桌子上，它趁你转身去拿烧饼的时候就落在了这碗汤中，化了，你看看这汤是不是和别人的汤颜色不一样，有些暗红的颜色？说着，他指了指新媳妇那碗汤。那青年看了一眼新媳妇的鸡蛋汤，点了点头，谢过那汉子，就匆匆走了，那汉子也随后出了饭店门，走的时候在桌子上放了一块钱，招呼老板道，老板，这一块钱算是赔偿你的损失了，老板还想追出来说些什么，那汉子已经走远了，

      老板自言自语道：这算啥事，怎么能要人家钱呢，又没打烂盘子碗。新媳妇听了那汉子和青年的对话，又看了看自己那碗鸡蛋汤，也没胃口喝了，拿着烧饼就走了。

      听新媳妇讲完，老梧桐树下一片寂静，只能听见零星的雨点打在梧桐叶上的声音，这时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抬头能看到东边的天空中飘来黑压压的云，这是又要起大雨了。不知是谁突然啊了一声，人群就炸开了，真的是鬼哭狼嚎，有几个已经撒腿跑了，其中一个还落下了一只鞋子在梧桐树下，剩下的几个人都在说，下雨了，赶紧回家吧，于是大家分头走了。这时我们发现小五还站在那里不动，大家喊他道：小五，赶紧回家，要下雨了。他却没有回答，大家折回头来一看，他的裤子已经湿透了，两条腿直打颤，根本迈不开步子，下巴颏一个劲地抖动，发不出声来。最后还是新媳妇的公爹过来，说：你们这群熊孩子不是成天天不怕，地不怕吗，这就吓成这样了？说罢把小五背起来，说道：走，我送你回家，你看你个熊样，还有点出息吗？

        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认为新媳妇当年说的这个故事有点离奇，尽管新媳妇说是真事。我一直想知道，那汉子是怎么看到一只蛾子落到那青年的汤碗里的？因为在青年准备喝汤之前他并不在饭店里。他又是根据什么知道那青年的亲人生病了，又是怎么知道是得的食道癌？他又怎么能知道那青年要是喝了那碗汤将来也会得那样的病？他根据什么知道那只蛾子是病根所变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