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上班路上,看着车窗外匆匆掠过的防护林,偶然间瞥见一片开始吐露新芽的刺槐,竟也觉得莫名亲切。
我的老家是山东农村,地地道道的北方。小时候住的老村子,最常见的树就是刺槐。
老村子不同于现在整齐划一的新农村。墙壁是石头砌起来的,表层糊上一层厚厚的泥巴,冬暖夏凉。茅草顶经过风吹日晒,需要经常修补。
道路是弯弯曲曲的窄巷子,偶尔遇到邻居,彼此笑着打声招呼,侧着身子才能通过。外人初次来村里,站在巷子口就像站在迷宫入口处,茫然不知其所终。
村里最熟悉老巷子的除了满脸皱纹,牙齿掉光的老婆婆,还有我们这群被放养的整天疯跑的学龄前儿童。
我和我的小伙伴们最喜欢集聚的场地是一片房子的废墟。那户人家推毁了旧房子,不知为何没有在原址上重建,只留下了废墙乱石,和折断了腰却依然活的很好的老刺槐。
过了春天,杂草穿过石块的缝隙,藤蔓爬满凹凸不平的表面。老刺槐横卧在一片废墟中,枝叶却繁荣向上,树荫连着树荫,为我们遮住了炙热的阳光,搭起了一片密密的绿荫。我们就像勇士一样,手脚并用的在这块废墟之地探寻着。幻想着乱石中的老槐树,就是那最后的诺亚方舟,耐心地等待我们登陆。
经历艰难险阻,我们终于平安登陆。骑在树干上,摸着刺槐粗糙的树皮,沟沟裂裂,就像老人布满皱纹的脸皮,被岁月无情地刻下了痕迹。这位树老人却不是个好脾气,它有着坚硬的槐刺,一不小心就能刺破我的手指,血珠咕噜噜就冒了出来。不过我不怕它,把手指放进嘴里嘬一口,继续伸手撸槐花。
槐花很香,盛开时一串串洁白的花簇坠弯了细细的枝丫。清晨或是傍晚,幽幽的花香传来,清新,淡然,带着微微的羞涩,仿佛一位娇滴滴的少女,扶着门槛偷偷探头看你。
孩子们喜欢槐花,因为每一朵花苞都藏着甜甜的花蜜。拎着一串新鲜的槐花,揪一朵放在嘴里嘬一口,甜到心里。
大人们喜欢槐花,因为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他们曾靠这些可爱的花朵填饱肚子。像我的父母,每次看到槐花、榆钱、荠菜,都会心怀感恩。
我喜欢槐花,更喜欢槐叶。槐叶生的可爱又奇怪。胖胖的椭圆型叶子,整齐地沿着叶梗排列着,两片两片对着生长。叶梗前端定会有一枚壮壮的叶子,像个带头大哥一样,独自站在队伍的最前列,带领着身后的两队小弟,向阳生长。
初春的刺槐,嶙峋的树干吐露出嫩嫩的新芽,那是一种象征着新生的黄绿色,稚嫩、明亮,生机勃勃。等到天气热了,每一片槐叶尽情舒展,脉络清晰,带着岁月的沉淀,绿色也变得成熟起来。更像一位老者,沉静地坐在一角,日复一日。
后来,我长大,远离家乡外出求学,见到刺槐的机会越来越少。现在更是在遥远的城市安了家。偶尔回老家,新农村建设下的家乡,柏油马路宽广整洁。一排排楼房耸立,路边的树木也换上了名贵的景观树。刺槐、杨树、榆钱树……那些童年记忆里的熟悉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再闻槐花香,也只能在梦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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