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之路

作者: 月见山雨 | 来源:发表于2020-06-14 16:57 被阅读0次

01

粗略一算,大概已是两年未回老家了,到村口时也并未觉得如何熟悉,虽依旧是那样的陈旧的,无甚生气的村子,倒是陌生感更强烈些。

无论是老人还是小孩,都是认不出来的,因为这村西头我向来是不怎么来的,虽然这是中心地带,一来老家在村东头,走路是有些远的,小时便不爱到处跑;二来也不缺玩伴,大姐和小妹总是聒噪的。

水泥路左边蜿蜒的稀稀拉拉的排着住房,大多是翻新的两层楼房,外墙都是裸露的最多刷上白,内里印象中也是不大装修的,但现在我却不确定了。

少有几栋老式住房,虽只有一层,但房梁却高得出奇,红砖瓦片的屋顶,大门需是木制的,对开,内里三道木栓,外面挂一把大锁头。

与大门正对着是香案,香案上方的墙壁上是镶花的装饰玻璃,一般都是迎客松,招财进宝之类的图案,玻璃两边是印刻的对联。

我记得也有挂毛主席画像的,印象中那是老大的一副,那时还不明白为何挂这画像,也不敢多问的。

这就是堂屋的主要内容,或许还要摆上一张桌子,四条板凳,吃饭和打麻将两用。

堂屋必须是空旷且宽阔的,因按照旧习惯,堂屋里要能够摆得下八张桌子,红白喜事都在一堂,热热闹闹,大大方方的。

堂屋两侧各两个厢房,靠大门一侧带窗户的为主卧,后两间就是阴暗的偏房了。

香案右边开一个细窄的小门,便是通向后院了,厨房,厕所,猪栏,狗笼,鸡笼,院子角栽种一颗桃树或者栀子花就更是相得益彰了。

02

更早的记忆中,这种老式房子该是泥巴的,如今却是都回归到更新的泥巴里去了,绝不存在什么残垣断壁的。

水泥路右边便是好看的,水塘,稻田,菜园子,明晃晃,绿生生的,间或几个村民像黑点一样突兀在其中,这村西头的稻田和田埂于我都是极其陌生的,但水稻青叶在记忆中的味道却配合了眼前所见,我就像一个熟悉的陌生游人,冷静的搜刮着回忆。

几个蜿蜒后,水泥路和石子路的分叉处,水泥路便通向村东头,石子路更深入西头了。

我这才发现些变化,那水泥路的右边土台上的老槐树被圈起来了,还挂上了牌子,顶盖层层叠叠,稀疏的撑出来,一直伸到这水泥路的上方了。

老槐树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在这里了,打小它就这么粗了,现在看来也没有更粗了去。

冬天往往是毫无生气的,不留一片叶,冰冷畏缩了一切的呼吸,在担心它是否还活着的时候,它又像个颤颤巍巍的老者,瑟缩的伸出些枝桠绿色,大概就是这样珍惜着自己,才如此的长长久久的活着了罢。

03

路过了老槐树,大小水塘子,高低不平,杂乱无章的水田,就到了最熟悉的一段路了—一个陡坡。

曾经在我眼里是个非常陡峭且长远的,每次都让我流汗的大陡坡,如今看来只不过是个平常的上坡了,坡子左侧的“大山”竟也被剃了平头,那些神秘的丛林鸟兽也只是存活在记忆的幻想里了。

对于这大坡记忆深刻的另一个原因,是在此发生的一件诡异的事情。那时初三晚自习后,每天晚上骑自行车回家,一路上虽没有路灯,光靠月光和同学的声音也是不惧怕的,经常觉得这夜间的骑行是很享受的静谧。

到分叉路口后,就只剩我一人了,可是那天正好清明节,原本我也是不在意的,只觉得萤火虫比往日更活跃些。

到那大坡底下时,我便推着车了,抬头便看见大坡那头有一束灯光直照下来,使我的眼睛不能直视,更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在那头。

我缓缓的推着车,心中打鼓,握紧了笼头。

-大概是个电动车吧,就算是有个人也没什么的,我想。

接着我又不住的冒出些疑问,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一直也没动,清明节不会吧,我绝对不相信,不可能是。

终于我推上了坡来,恐惧已经像一个气球一样膨胀在我的胸间,确实是一个电动车,车上一个人影无疑,灯光照的那一团光阴模糊,依旧是动也不动,我一秒也不敢多看,骑上自行车,转盘飞转,顿时冷汗渗满了脊背,绝对不要回头,就这样一口气冲到家里吧。

可是到转弯的时候,平时温顺的那些左右邻近屋舍的狗都突然狂吠着冲出来,直逼我身后,像是在追赶着非人的东西了,恐惧的球已经炸开了,我的脚快要追不上踏板的转动了,横冲直撞的乱骑,差点没冲到田里去,直到了家里,我已是浑身发抖,气喘不已。

这个事情我每每回想起来依然说不清是怎么一回事,那水泥的坡面现已是裂开了些缝,缝隙里冒出了杂草,倒不知道是先裂了缝才长的草,还是杂草的生长使路面裂了缝,互相侵蚀着,如同那时的我,心里被恐惧驻扎了。

那天以后,有一个人总在那坡上,在夜间,在放学后,打着手电筒为我照亮那道上坡,等着我回家。那便是我的父亲了,香烟的那一点红光使我安心,我俩就安静的从黑夜里走回家去。

04

大坡上去几米后左拐便是已经废弃的村小学了,校门已经变成了围栏,我已分辨不出是干什么用的了,曾经好像是个养鸡场,因为那一阵子路过这里总是有腐烂的臭味;曾经也是个养蜂场,因为母亲有一回是想到这里来买蜂蜜的。

废弃的那一年,我大概读小四,教学楼前的花坛里各色的紫薇花还开得特别热闹,学校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校门口开小卖部的爹爹和婆婆还在。

我跟几个同学还偷偷跑进来做了坏事,到办公室里偷东西,小心翼翼的寻摸了算盘,尺子之类的,其实那时都已是废弃无用的了,但心里是存着愧疚的,直到现在也总记着了。

“妈,这学校现在怎么回事,又被人承包了么?”

“哦,听说是外地的有钱人买了,里面是饭店,外面围起来的那是球场,那旁边还盖了个别墅哩!”

我再回头一看,学校东面一栋洋气别墅,与周围的野水塘子,乱林子一面,倒是说不出什么美感了,反觉得这别墅是入侵了此处。

再向前方,水泥路延伸出去一大块水泥面,一个灰衣的婆婆正在平房旁边喂鸡子,我记得此处原本是荒地的,只有一条小道通向桑树林子,和水田。

灰衣的婆婆认出我妈来:“艾因回来啦!”

“是呀,回来看看,您这喂了鸡子啦?”

老人端着小盆,看不清是麦子还是细米,她望过来,眼里无甚光彩:“是呀,喂几个鸡子哩,这是老三还是老二呀?”

“老二,老三还冒回来。”

“哦,忙去吧!”

我虽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疑心她看到我时是不是添了她的悲伤,因为我同她的一个孙女同名同姓,那时跟我在一个班上读书的,还有一个小外孙也在这学校上课,那小房子里总是进进出出着那些买零食的小学生,和她的孙女孙子。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已经走远了去,远远的听见爹爹喊:“婆婆~”

那是果子爹爹的声音,-果子爹爹,我们都这样叫他,以前他的大嗓门总响彻在学校周围,天天喊他的宝贝孙子:“安安~,安安~”。

安安放了学总到处撒野,小小的身子有耗不完气力,尽同他的爷爷奶奶捉迷藏。

直到有一天,果子爹爹再也不喊了,安安藏到水塘里被发现了,就这一次他不是自己跑出来的,他再也没有办法自己回去了。

婆婆便整天呜咽着,安安,安安,然后孙女被接走了,后来学校也废了。

那时候还有人吓唬我说,晚上那学校会传出凄惨的声音,是安安在哭。我那时是有些怕的,想他那样小就意外丢了性命,到底是不甘的吧。

05

以前小卖部的那旧房子是没有一点踪影了,如今那老两口住的平房周围却是四野无人,只与学校隔路相忘了。

我繁复的想了许多,总算是到了,那矮旧房屋的身影,隐藏在杂草和松树后,背对着我,像累的蹲下的老农,不停的在喘息。

这就是我无数次想永远的离开的家啊。

2019.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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