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昨儿读了某个姐弟恋的故事,想起个人来。年轻的舞台上,太多人只在乎“我”。
部门新来了个小男孩子。在维修部,由那些被称为最会混日子的“老油条”师傅带着。
上夜班,没几个主管巡线。那些师傅们晃悠到了后半夜就找个僻静的地方躲起来睡个觉儿。生产线上的机器出了问题,哪哪儿都找不到人。产量不达标,交不出单,是很急人的事。
线长组长们不敢越级直接告到台湾老板那里去,只能悄悄跟对方领导提意见。老油条们都靠背景关系进来的,收敛几天,仍旧如此混水摸水,逍遥惬意,悠哉悠哉地上班儿。
小男孩一米七左右,古铜色皮肤。头发略微有点长。那眼神很忧郁。
只要没什么事,他就经常坐我旁边,要么看着我傻笑,要么一言不发。
机器轰鸣,有时候开的是全自动带机械手的。
机器旁的空位子,时常有机修部的过来坐。有个是模具部领导,老湘潭大学毕业的,个不高,满脸长痘痘后的坑洼印子。也许听说同是南方人,他就过来说会儿话。
我性格太冷了些,通常也没啥说的。有问才答,还一口普通话。估计我们也不能说家乡话。我对他好奇也不多。
据我观察,他更喜欢我旁边一个叫鲜峰的美女。她的美如葡萄一般,甜美,活泼,生动,趣味,饱满。
他可能是办公室坐无聊了。出来透透气,后来去了如金丝雀般唧唧喳喳鲜峰那里。姑娘那名字就足以让人想入非非。人还一脸单纯,娃娃脸那种漂亮。只要工位边有其他人在,她就总是找话题说,从不冷场。工作话题两不误。闲聊合作皆愉快。
那时候我挺犀利的,围着美女转的都让我嗤之以鼻。
那天我匆匆借了本书,放在桌子抽屉里。湘潭大学那位领导,坐我位子上,发现了我带入车间里的书。
有多少青春可以重来?小姑娘,哪有青春可以重来。书借我看看吧,说着就要拿走。
他的笑可能冒犯了我。难道他笑我太年轻,不懂青春为何物,笑我幼稚?借书虽是玩笑,可他揭露了我桌子里的秘密。私人物品是不能带车间去的。暴露了我工作不认真,看闲书的苗头。
这是我阅览室借的,还没看呢。你青春都不在了,还看啥看,照你说的,没有青春可以重来嘛。
见我奚落他,淡淡回答,没有青年和青春了,我还有精彩壮年和中年,每个阶段人生的意义不同。
嘿,这家伙,不愧是读过书的。
于是我继续补刀,我一叔叔跟你同一学院毕业的,牛的啊,好像混到了上尉。你吧,工作和所学好像还不对口,能开心吗?
挺好啊。说着他就走了。没一会儿,我看到他眼睛哭过似的,是通红的。
没多久后,他就跳槽到了别的大公司。离开一个地方重新开始是不容易的。
他走后,我明白了我就是一桶火药,谁靠近都得炸。也是一只刺猬,拒绝靠近。
后来,我时常为无端让一个大龄男人哭了一顿,而感到愧疚。
许多对我有点兴趣的男人,只要我冷回应他们的话,一句两句后,就是长得和黑夜一样的一语不发,坐着无趣,就自觉走开了。
小男孩可能一点不了解我这种千年冰封,万年不化。
他腼腆,陕西口音,高中毕业的样子。他每叫我姐姐。眼睛里有光有泪,闪闪烁烁。看着他,有些让人心疼的悲伤。
他要了我的手机号码。周末的早上,有时候我还没起呢,他就给我打电话。
别睡了,姐,要不,一起去上网呗。
噢,好。楼下等会儿哈。
楼道里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像乱飞乱舞的海草。像漂浮的海带,更像慌乱的稻杆儿。
并排坐相邻的电脑,他说,姐,有qq不?咱加个呗。
我在他空间里,看到他一张在铁轨附近,张开双臂,神情落魄的照片。想到诗人海子。
或许,他比我更像文艺青年。虽然坐隔壁,但是我们用qq互发消息的,聊了些什么,一点也不记得了。
过了没几天,我正睡得迷糊,他打电话给我。说他被开除了,现在厂门口的栅栏外面,无依无靠,吃饭的钱都没有。
那怎么办?我问他。
我喜欢你,想见见你。
可我回的是:每个月工资我都寄回家了,我也没钱,可能没法帮助你。
你能不能出来见我?他问。我仿佛看到他欲落泪的眼睛。
我,这要找领导签字,挺麻烦的。这样,你等我一下,我走下去大约要十来分钟。
挂断电话后,我在书里找到给自己留的零花钱。抓着一百块钱,跑下楼去。心里想着,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那么多油条每月几千块钱拿着,还算轻松,他怎么回事儿?
隔着铁栅栏我问他,他说那些师傅元老们把所有事都推给他干,他顶了几句嘴,而已。后来还和领导控诉揭露了他们劣迹。
你一个新人,就敢……挑战体制内规则也……。话没说完整,我不忍谴责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他看看天,把泪流回眼眸,又看看我。
我把一百块钱递给他时,他异样地看着我。并不接。
也是没钱了,请你吃顿饭,我说。你,要不还是跟父母联系一下,找份工作养活自己先。
他在那边靠着。没有再说什么。
把钱塞他手上,他也没有接,任那张钱掉落在那边的地上。
看着那张票子落地,我觉得自己有些过份。像拿了一百块钱打发他,相识一场,算我对他的无愧。
我害怕那种忧郁,像面对自己所经历过的晦暗。
你好好的,我走了。扭头我就走。心里一阵轻松。
那时,谁说喜欢我,谁就是我要面对的麻烦。一个人的日子过得好好的,爱情,在那些小说里经历过伤筋动骨就够疼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接到陌生电话。可我忘性大,过去即烟云。他在那边叫我名字,猜猜我是谁。
猜不到,谁啊。我问。
那边的欢快语气,凝结了。他没再回答我。停了没一会儿,我就把这沉默的电话挂了。
QQ里他的头像闪动,连发了数条信息,大概说的是他的近况。
哦,那挺好哈。我说。又许久后,qq上的陌生人被我删除了一部分,久不联系的人,我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加上手机在公车上被盗了。从此没有了他的消息。
一想到某个文艺青年把他的初恋写死,我就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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