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已逝去一大半。对时间的恐慌似乎有增无减。六月以来，读书甚少，忙于阅卷、外出(学习)、娃们暑期安排、古诗文课程，一天天过去，倏忽之间。大抵，这也就是人到中年的烟火吧。
读了几本书，并非整本阅读，只是凌乱地翻阅。其中，有迟子的《也是冬天，也是春天》《原来姹紫嫣红开遍》，是散文随笔集，大多是生活感悟及创作谈。有些篇章有一定年头了，透过文字，我看到了一个写作者不慌不忙的成长。
《烟火漫卷》买了些时日，翻看过开头便丢在一旁。一鼓作气阅读是昨日，用一天时间畅快读完。
上过虚构课后，想以另一种方式来记录阅读这本书的感受，同时也好与这日渐衰弱的记忆力抗衡吧！
01 故事的核
一个人用一生寻找三十年前丢失的孩子的故事。
02 故事主干
三十多年前，刘建国在火车上丢失了朋友的孩子，自此，开始了负疚的一生。他的命运也由此被改写，原本可以拥有的美好青春年华，都在找寻孩子中灰飞烟灭。原本琴瑟相和的女友张依婷也离他而去。这一生，他没再结婚。他干过很多份工作，都是平凡的工作，也都是能够与更多人接触的工作，比如现在这份“爱心护送”（接送病人）工作。刘建国在这份工作中认识了一个特别的病人，他叫翁子安。最后他得知，翁子安就是多年前丢失的孩子。而在得知翁子安身世的前夕，刘建国也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日本人的遗孤。
03 故事的分枝
【第一枝】于大卫和谢楚薇。于大卫的母亲是波兰人，他有着波兰犹太人血统。多年前，知青于大卫和谢楚薇为了备考，把孩子托给好友刘建国带回老家给奶奶带，但在路上，孩子丢失。自此，于大卫和谢楚薇的生命轨迹亦被改写。孩子丢失之后，于大卫以理性战胜痛苦考上了大学，谢楚薇终日到火车站寻子，几年后在绝望中勉强考上一所大学，有了一份工作。谢楚薇从此离不开人群，怕清静。于大卫为妻子在更热闹的公园边上买了房子。但是，夫妻俩的感情亦受到影响，他们对亲热的事提不起兴趣。后来多次想过要重新生个孩子，但是一直怀不上。谢楚薇成了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她通过努力工作来麻痹自己，即使回到家里也脱不了职业装。直到后来，遇到了杂拌儿，六十岁的她母性像洪水般泛滥……
【第二枝】翁子安。翁子安是个奇特的人，也是个善良的人。人到中年他单身一人，每次发病都来得快去得快。每次发病他都只要刘建国一人接送，并且指定的时间是凌晨四点。他看上去很有钱，也很大方，似乎神通广大。后来得知他当过建筑师，现在是律师，当然最主要的是他有个开煤矿的舅舅，极为有钱，也极舍得在他身上付出。翁子安跟着刘建国来到了榆樱苑，并在这里见到了黄娥，对黄娥一见钟情。
【第三枝】黄娥。黄娥是一个长得娇俏的媳妇，一只眼单一只眼双是她的显著标志。她曾经和丈夫卢木头生活在一个有山有水的小地方：七码头。他们在那里开旅馆，经营着小汽艇。丈夫负责看店，她负责开着小汽艇接送着急的客人。她和丈夫说不上感情好，但也算不上不好。黄娥有个毛病，就是每当开汽艇时，就无比渴望温暖的怀抱。于是，在这艘小汽艇上，她多次和男客人发生过关系。她对卢木头亦不隐瞒。但是这一次，她开着小汽艇去看刘文生时，并没有发生任何事，卢木头却不信，夫妻俩吵了一夜，次日，黄娥带着杂拌儿外出寻夫，说卢木头离家出走。黄娥一路寻夫，寻到了哈尔滨，找到了刘建国。她铁了心似的要让好人刘建国给儿子杂拌儿当爹。在这个过程里，她认识了刘建国的好友于大卫和谢楚薇，杂拌儿被谢楚薇迸发的母爱包裹。同时，她也认识了翁子安，并与之相爱。黄娥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举动，在后来都得到了解答，那就是她的丈夫卢木头是死了，而不是离家出走了。
在故事的主干和分枝之外，还有很多叶，比如于大卫的母亲谢普莲娜的两次婚恋，比如刘建国哥哥刘光复和蔡辉的故事、刘光福在深圳的儿子儿媳的故事，妹妹刘骄华和丈夫老李的故事，作为狱警，妹妹刘骄华与刑满释放犯人的创业故事，大秦和小米的故事，小米婆婆陈秀与老郭头的故事，小刘与胖丫的故事等等。
人间烟火，无处不在。裹着温暖，也含着辛酸。有美丽动人之处，也有龌龊丑陋的点。
04 故事的主旨
这是一个关于人性的故事。
刘建国是个好人吗？是的，他开“爱心救护”车，不坐地起价，不收死人钱，富有同情心，所以他是社会上的“老好人”，所以很多人点名要他服务，比如翁子安，比如黄娥找上门来。为了赎罪，他一生都在寻找好友的儿子，他又值得怜悯。但是多年前的一个夏天，在兴凯湖畔，在寻找那个丢失的孩子的路上，他做了一桩龌龊至极、肮脏至极的事——他把一个光屁股的六七岁男孩给玷污了。这是他一生的难言之隐，也是最大的痛。这个叫武鸣的男孩，从此不敢见成年男子，不能上学，不能正常交际，他这一生就只能守在湖畔打鱼，也只能成为一个正常人眼中的“不正常人”。
于大卫是好人吗？是的。他帅气，正直，爱自己的妻子。丢失孩子那么多年，他从未责备过刘建国，并且依然与之是好哥们。他喜欢音乐和摄影，除了给妻子和自己的这两样爱好花钱，他也不大花钱。但是，在孩子丢失后，在怎样努力也无法重新怀上孩子后，在耳边风扇多了后，他竟然龌龊地怀疑那个丢失的孩子是不是自己的。而这个时候，妻子谢楚薇的精神状况已然每况愈下。
黄娥是个好人吗？是的，她正直，善良，“爱管闲事”，爱打抱不平，人也聪明，她希望儿子杂拌儿长大后能成为一个有良心的、正直的人（所以才设法把杂拌儿托付给老好人刘建国）。在“寻夫”的过程中，她处处不在惦念着七码头的小旅馆，惦念着丈夫卢木头，她情深义重。但是她又在对待男女之事上率性而为，并因此气死了丈夫卢木头。之后，她还编造谎言说丈夫离家出走，自己带着儿子出来寻夫。
那个偷了孩子的舅舅是坏人吗？他偷走孩子罪不可赦，但当他声泪俱下坦白自己是因为妹妹失去孩子后变得精神失常才不得不这样做时，你忍不住又会动了恻隐之心。那个被偷去的孩子，他从小跟舅舅长大，在舅舅的教育下成长成才，他对偷走他的人产生了无限的依恋。
刘骄华是好人吗？当然，作为一名狱警，她尽职尽责，就是在退休后也尽心尽力帮助那些刑满释放的人谋生。她免费为来寻夫的黄娥母子提供住宿，不收租金。但是她不乏私心，她希望黄娥母子能成为哥哥刘建国的依靠。而在对待自己和丈夫的感情缝隙时，她竟然又愚蠢到采用报复的手段，在小旅馆叫了一个农民工……
人性是最温暖的。人性也是最丑陋的。人性是最复杂的。烟火漫卷下的人性是最最生动的。
这也是一个关于勇气与宽恕的故事。
一个人要经历多少，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才有足够的勇气去直面过去？直面那看得见的光亮，和那见不得人的黑暗？
一个人又要经历多少，才能平静地宽恕他人？
刘建国在等待着被于大卫宽恕，也在等待着自己有勇气去面对兴凯湖畔的一切。
翁子安的舅舅在等待着被宽恕，也在等待着自己有勇气面对当年偷盗孩子的罪行。
……
这还是一个关于偶然与必然的故事。
看上去，所有事件的发生不过是一个知青姑娘被男友抛弃，家人逼迫她打掉肚子里的孩子。然后她精神失常了，爱她的哥哥为她偷了个孩子来。
看上去，黄娥不过就是偶然地去看望了一个人，和卢木头吵了一次架，结果不曾想次日他竟然死了。
……
是的，改变一个人的一生只需要一件事。
一件事，改变了翁子安的“母亲”。
一件事，改变了刘建国的一生。
一件事，改变了湖畔那个叫武鸣的小男孩。
命运让人唏嘘，甚至绝望。原本的美好都在这一瞬打破。而把美好的事物毁灭给人看，便是最大的悲剧。
只是，这悲剧中依然还留着最后的一点亮光。于是，翁子安的舅舅最后把刘建国接到别墅里坦白；杂拌儿给压抑了一生的谢楚薇带来了一丝母性的释放；刘建国最后去了兴凯湖畔陪伴着那个打鱼人安度此生……
05 故事的艺术
好小说首先是好故事。好故事更多在于好的讲法。
迟子建作为故事高手，在一开始就给故事埋了很多线：
第一根线：刘建国一直在寻找那个丢失的孩子，从年轻到老，那最后他到底能否找到他？他这凄苦的晚年，最后到底该怎样度过？
第二根线：黄娥的丈夫卢木头到底离家出走去了哪儿？为什么在河边捡到他的一只帽子？黄娥为什么作出一系列古怪的、匪夷所思的举动？
原来卢木头根本就不是离家出走，而是在和黄娥吵架的当夜就被气死了。黄娥把他拖到了鹰谷，然后骗了所有人说是离家出走，她要去寻夫。时间一久，她便把自己也骗了。她在自己编造的深情故事里感动，同时也明确了自己将要追随他而去，所以从一开始，她就在等死。她就在安顿好杂拌儿这个她在人间最后的牵挂。
第三根线：翁子安每次都只在凌晨四点钟要刘建国开车接。这是为什么?
原来那个偷走孩子的“舅舅”的妹妹，曾有过一个孩子，在凌晨四点出生。翁子安是一个替代品，所以他想当然地认为这个时刻是最有生气的时刻，能度过难关。
很显然，第一根线是全书的明线。我们一直揣着这个问题往下走。而第二根线和第三根线则是暗线。这当中，第三根线更像埋下的一个包袱，等待着我们在一个合适的时机打开。第二根线则是斗折蛇行，虽未着墨，但我们透过纸页就知，翁子安一直在背后查询自己的身世，并最终弄了个水落石出，这根线在暗处推动着故事的发展。
而随着这两根暗线的水落石出，矛盾冲突到了高潮，最终缓慢落幕，人间留下一幕万家灯火的寂静景象——但这万家灯火，这漫卷烟火，看上去波澜不惊，暗地里都曾汹涌澎湃过，或者正在汹涌澎湃着。
~END~
司南，写作者，简书签约作者，多平台加V作者，曾在《青年作家》等刊物发表文章；大学教师，写作讲师，司南语文创始人。
平生所爱：书和美。读书、教书、荐书、写书。美食美景、美物美人、美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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