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讨厌坐的是客车,往往会吐得七上八下,最喜欢坐的是火车。坐火车很神奇,总觉得是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国度,车上的每一个人都像一座小房子,把真实的自己关在里面,只展现出表面的躯壳。有人西装革履描眉画眼,这是精装房,有人背心拖鞋清汤挂面,这是毛坯房。精装房可以炸臭豆腐,毛坯房可以吃法餐,只要自得其乐,就都是合理的。
口罩一戴,更虚浮了,只露出两只眼睛来辨认,感觉在逛动物园。有的人是吐舌头的可爱小狗,看你一会儿周黑鸭一会儿清江鱼,乖巧地摇着尾巴问你要骨头吃;有的人是走钢丝的波斯猫,多厚的脸皮多宽的交际圈都辐射不到这根绝缘线,厌世毛掉满整个座位;有的人是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周围人的一举一动都提高着它的警惕,实际上压根儿睡不着。
混合了三者优良基因的“杂交种”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拧巴的动物,有母袋鼠牵着小袋鼠站立一旁,明明坐立难安极了,猫的清高跳出来指责:同情只会让人难堪,既不能像鸵鸟一样视而不见,又不能像狗狗一样尽献纯良。只得夹着尾巴躲到厕所,假装下了车,眼神却悄悄折回去看某种程度的安抚是不是给到位了。
坐过一次绿皮火车,是高考完去景德镇“碰瓷”来着。闷热的车厢吹进来凉爽的夏风,都不用奶奶的蒲扇给它捉住,哐当哐当前进的铁轨自为电风扇一页。车上吵吵闹闹的小孩、穿脏旧制服的农民工、扛编织袋卖菜的老人,还有些跟我们一样大概是去访古镇的青年学生们,笑着聊着打闹着。从零岁到六七十岁的年轮在眼前雕刻着属于各自的风景。
可能是有了闺中密友的陪伴,这种违和的画面竟没有令我感到一丝一毫的悲凉,觅乳的小孩最终会长大成卖菜的老人,无忧无虑的学生可能是农民工的辛苦在支撑。这不掉链子的自行车,总得有人在前面卖力地蹬,车后座的才能优雅地兜着风。
坐火车带来的快乐有很多次,不再拧巴以后,能够适时地施以援手,也能安心接受旁人的馈赠。
最难忘的要数那班去贵阳的夜车,眯着眼睛闭目养神之际,邻座小女孩凑过来偷亲脸蛋,像小鸡啄米一样,轻轻啄一下,还嗤嗤地笑,她的小嘴温温软软的,羊角辫在我脖子上扫来扫去,痒痒的。这粉扑扑的小脸蛋让人也很想回敬一个甜甜的吻礼,我假装从睡梦中醒来,陪她玩了一会。美好总是短暂的,中途靠站,她在非要爸爸给她生个长头发姐姐的哭声中被抱下了车。后悔忘了问名字,只知道她来自岳阳,脖子上的地球仪从此又多了一个回味坐标。
坐客车的愉快旅途有且仅有一次,是去江浙水乡的卧铺。车窗外黑压压的天空直扑过来,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左右两旁是远山如黛碧水似绦。手边《半亩花田》的淡紫色忧郁瞬间被闯入眼眸的黑色磅礴大气给驱走。汽车悠悠行走在如诗如画的江南,醉倒了一车旅客的疲惫。
坐错的车可以回头,买错的票可以改签,远了有飞机,近了有“11路”公交。无论你坐的是哪一种车,拿的是躺票坐票还是站票,最终都会到达终点站。不必执着于心急火燎从A地赶往B地,随遇而安才能像蜗牛一样背着小房子环游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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