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燕子，梅姨跳楼自杀了！
母亲在我身边，低沉地说到。
我提着行李刚进家门，本来还沉浸在旅游的喜悦之中，那些外地的美食，外地的美景，还在我脑中浮现。我正想跟母亲说一说这几天旅游的见闻，准备把手机中的图片给她看一看，劝她什么时候也放下手中的琐事，跟我出去旅游一趟，告诉她生活除了苟且，还要有诗和远方。
谁想，刚进家门，我干涩的喉咙还没换几口大气，就被母亲的话吓得慌了神。
跳楼？自杀？
这四个字含有很大的信息量。当这四个字，伴随母亲低沉的声飘入我的耳朵，我脑中呈现出一幅悲惨的画面:尸体横在路边，身下是一滩已经凝固的血，尸体旁边围成里三层外三层，一群人正在猜测着跳楼的原因。
这几年，我听过太多的死亡。
有热恋中的死亡，男的向女的表白，女的拒绝，男的把女的杀了。
有夫妻间的死亡，女的出轨，男的一直劝告无效，男的把女的杀了。
有的是因家庭暴力而起，女的对生活绝望，抱着孩子跳河自杀。
有的因为超速超载，在十字路口和大车相撞，横尸当场。
不管是哪一种死法，都是以生命为代价，以亲人的悲痛结束。或许，有的人死去，因为对生活已经绝望，如同活在玻璃罩中的苍蝇，四面没有出路。有的人死去，或活着，是一种痛苦，死去，反而是一种解脱吧。
听多了别人的死亡，就像听一个故事，当死亡发生在亲友身上，就是事故，那悲痛对亲友，如同龙卷风对田园的侵袭。
生活中的我，爱笑，我觉得，没有什么困难值得我用泪水去面对。可平时爱笑的梅姨，怎么会跳楼自杀呢？
我脑袋一阵发愣，闪现出无数个为什么。
(二)
放下行李，母亲在客厅的沙发上与我面对面坐着。我问母亲:“梅姨到底怎么了，非要走这一步？”
母亲叹了口气，对我说到:“最近这段时间，附近的人都在说你梅姨的事，电话也不方便打，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陈妈说，外面的人说冬梅收了别人的高利贷，她上一级资金链断裂，债主追上门来，还不了债，她才想自杀一走了之。”
被债主追债而自杀？这几年经济不景气，社会上一些人打着融资的幌子，最后债务纠纷导致家破人亡的，倒是有不少，我在网络上就看过多起这样的报道。做这行的人，都是有一夜暴富的贪婪之心，明知利润与风险同在，他们还是飞蛾扑火的扑进去，要弄得家破人亡，这样的人，何尝不是咎由自取？
母亲见我对梅姨被债主逼债的说法持怀疑态度，她继续说到:“冬梅有自己的退休金，有自己的房子，也有自己的店面，她经济上也不缺钱，她也不是一个特别在乎钱的人，以她这个年龄去做这种风险性的事情，可能性不大。我前天在菜市场遇到王妈，她说冬梅可能是得了抑郁症，抑郁症晚期就会选择自杀。”
抑郁症？这三个字，我不陌生，有个同事就是得了抑郁症，后面离职的。原本很活泼开朗的一个人，生完孩子回公司上班，同事看她情绪这么低落，私下说，她可能得了产后抑郁症。经同事一说，我也觉得她产假结束回公司上班后，整个人闷闷不乐，好像心里有什么么心事，反应方面也感觉她比以前慢了半拍。我也想不到，像她这样以前在公司很开朗、挺有参与度的一个人，现在却成了这样 ，不知道到底是家庭关系不好，还是带孩子带出了抑郁症。可惜，我忙于工作的事情，没有过多的去跟她交流。后面她离职了，现在在什么公司上班，过得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我应答着母亲:“梅姨应该不会是抑郁症吧？工作、经济方面，她都很顺，她也是一个很乐观、善于交往的人，根本不是那么宅的人，平时都在外面走，有空就在跳舞…”
“人的事情，谁说的准”，母亲打断我的话，“你是不知道，冬梅以前有个哥哥是很会念书的，那几年没有高考，他觉得天天耗在田里人生没有目标，后面不爱帮家里挣工分，家里人骂他，这样活着还不如去死。他甩门而出跑向水库，等村里人追到水库，他已经死了，听捞尸的人说，他的肚子被水灌的老大…”。
母亲对梅姨哥哥死状的描述，让我想到小时候在农村鱼塘里看到的场景，几只死老鼠漂在水面上，肚子也是胀的很大，几个小伙伴用泥块朝死老鼠人扔去，一串串的水花在塘里起落着。
梅姨除了经历哥哥的死亡，几年前她还经历过老公逝去的悲痛。莫非她老公的死，给她造成了抑郁？见我沉默不语，母亲从沙发上起身走到我身边，用手拍拍我的肩膀说到，“人生无常！你在外面要是遇到什么难处，一定要挺过去，不要活的让我们担心”。母亲的话，一如多年前我每次离家去学校时对我的叮嘱，依旧充满了爱，她的拍抚还是那么轻柔，只是手不再那么饱满，已经充满了皱纹。
母亲在我身边坐下，掏岀手机递到我面前，她说:“这是梅姨跳楼前拍的视频，那个舞蹈群里的，听说知青群里也有，不知道她怎么会拍一个这样的视频。”
直播、朋友圈风行的年代，拍一个视频有什么奇怪的，让母亲有这样的不屑和疑问，我心里低咕着。接过母亲的手机，我好奇、期待地点开视频，视频开始了，我还是吃了一惊。我终于相信，母亲的不解和疑问是有道理的。
这是一段全裸视频，没错，是全裸视频，视频的主角是梅姨。近两分钟时长的视频，是她一个人在自家客厅的独舞，舞蹈动作依旧柔和，舒展的双臂，轻盈的身姿，每次旋转的舞步，都散发出艺术美。岁月在她身上看不出丝毫痕迹，她已是退休之人，一对乳房依旧坚挺，这是付出多少自律才有的身材。我以前就羡慕过梅姨，平时少食肉，退休后还能够坚持跳舞，母亲笑着说，冬梅是想把自己活成一个妖精。
看着视频，我依旧不相信，一个把生活活成艺术的人，会去选择自杀。我脑中闪现出梅姨的笑容，闪现出梅姨曾经牵着我的小手对我母亲说过的话:“女孩子，就应该学舞蹈，全身才会有气质”。只可惜，我没能把舞蹈坚持下来，有了工作和家庭，忙着带孩子、上班，生活，忙成了自己不想要的样子。
梅姨为什么要拍这样一段视频？视频中的舞蹈开始前，梅姨说的，“这段视频送给亲爱的你”，这个“亲爱的”又是谁？
坐在我边上的母亲，眼神充满了疑问，表情充满了悲凄。一连串为什么，如同一个个石子，把我心湖弄得一片零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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