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仙人小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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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小时候家乡的大山上有一间石棉瓦房，原是人间用来看果园地休息用的，后来因为果园破败的缘故，便就此废弃了。无人照管，这屋子便成为牧牛小娃的玩乐处所。那些小孩子衣服破落，黄毛飞扬，大脚趾从鞋子尖儿跑出来，蹦过来跳过去，刨土挖泥玩水，嘻嘻哈哈快乐得要命呢。

晴天，阴天，雨天，大家都喜欢，都有许多可以耍起来的游戏。春天，夏天，秋天，大家也都喜欢，地里都可以找到哄骗小孩子嘴巴的食物。晴天太阳火火的，地皮晒得冒白烟，那会有小娃黑不溜秋地隔着那白烟晕乎乎地道：要成张仙人儿了我。然后戴着竹笠的小老头儿们就笑起来。

张仙人是一个老婆婆，喜欢偷人家的东西，年纪好大了，走起路来跟风一样快和轻呢，好像脚不着地。大家都喜欢拿她开玩笑。再后来大家形容自己不管什么状态，想起来就随口一句：哎呀，我要变成张仙人儿啦。这话我可也学会了，经常自己说，还跟父母说，他们边笑边警告我：被张仙人打了可别回来哭。

事实上张仙人并不打人，她自己偷自己的东西，别人骂她就骂她，她也不在意。被人看见了她就跑开，也不同人家争吵。且记得某次，我与哥哥在自家山坡上放牛，张仙人就在我家土豆地里努力地工作，把我家土豆都刨起一背篓了。两个小孩子走也不敢走上去告给她：这是我家的豆，不准拿走。好忧愁！

还是哥哥有智慧，他跟我讲，弟啊，你就大喊一声：爹。然后我装成是你的爹应你一声，把张仙人吓走。我高兴坏了，说哥你真有办法。

张仙人晚上就住在那间废弃的石棉瓦房里面，石棉瓦顶坏了好多，抬头就是天。仍有一部分可以遮挡日头和雨水。于她而言是没有遮挡日头的可能的，因为白天这地不属于她。只在晚上她有她自己的家，是这间破破的小瓦房。以前小的时候不懂得星空是多么美丽呀，父亲跟我讲，从前妈妈跟着他从外婆家里逃走的时候，可把我外婆气坏了，外婆一直嫌弃他不听话还穷得要命。后来我长大一点，再大一点，看过了好多美丽的夜晚，看过了好多不同地方的星儿，一直很喜欢。

爹跟我讲，当初外婆形容我家穷的时候，是这样说的：抬头就看见星星。

外婆可真是一针见血的浪漫诗人呢。可把爹气得吐血。

瓦顶高高而破落，月亮和星光洒落在屋子里面，两个人为了自己的爱情偷偷跑掉，一起躺在这样的屋子下面，真是好美。还有什么比这样更好的呢。

张仙人呢，也有这样的屋子，还是筑造在很高的山头，山下面是河流，上顶上是星空，一个人睡在里面，也符合仙人的气质。

后来张仙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那破屋子还在，比从前更破了。

我跟哥哥好久不去那破屋了。

有时候星儿好多，哥哥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自己还是会常常想起张仙人。

张仙人小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