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时的任性是原本要去撞南墙，中途突然硬是要折回去看看北墙长啥样。
别了，马克。别了，夏言。
别了，大兵。
别了，英子。
别了，一中。
从此你我各自江湖。
莫小不的江湖流到了省城。
在见到学姐系花的第一眼后，莫小不就决定要蓄起长发，蓄到足够长，烫几个大卷，走起路来就能像波浪一样涌动起万种风情。和学姐一样一样。
风情的养成却非一日之寒。莫小不的头发才刚刚齐耳。
老式的教学楼两边都是教室，中间的通道白天装的也是夜的黑，里面的黑夜和外头的白昼被一个五六平米的门厅连出一方灰色。
莫小不走出阳光，走进灰色，即将跨进黑色，一头就撞进一个正要从黑色里踏出来的人影。她嘴里说着对不起，心里骂着为什么通道就不能开灯？继续前行。
“这妞很pure.”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
她回过头，两个男子也正回头，一高一矮，矮点的那个没啥特色，高点的，真够黑的，竟然头发还是卷曲的，还有个鹰钩鼻，是白人和黑人的混血杂种吗？如果不是皮肤那么黑，倒也不难看。
声音就是他发出来的，他冲着莫小不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口——更像mulatto(白黑混血儿)了，莫小不嘀咕。
五公里外的Z大。
“我要去找莫小不。”夏言说。
“人家都和咱绝交了，你还去？”大兵一脸恨铁不成钢。
“去，我等了四年了。”他一个字一个字的用力的吐出来。四年，他变了，他变得成熟而坚毅，他在那个普通高中里用超乎常人的努力把自己送到了省城，就是为了那个心中的那份坚持。他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个小不点说过县城见，但他失约了，他只有更努力的追到省城来，不就是因为她在这里吗？
“好吧好吧，你去你去，懒得管你。”
大兵无奈，还是挎上破旧的自行车追上已经骑开的夏言。
当夏言和大兵站在莫小不的面前时，时间仿佛停顿了。
四年不见。眼前的少年早已褪去当年的青涩，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长长的睫毛下，有着一双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麦色的的脸上，汗从发梢开始往下流……高大的身躯为莫小不挡住刺眼的阳光。
四年不见。眼前的少女也不再是那个小不点，巴掌大的小脸上弯弯的娥眉，秀挺的鼻梁，樱唇轻启，身材曼妙纤细，她微仰着头看着他，倔强而高傲，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四个字后他们找不到寒暄的话，他想问的为什么在见到她后再也不敢问，他怕他一旦问了， 他会从此再也见不到她。而他，为了他们的长大，为了有足够的勇气可以站在她面前表白他的心意，等了太久太久。
“热死了，我买冷饮去，你俩去那边树荫下等我。”大兵转身把他们丢在炙热的阳光下。
眼前的夏言有种说不出来的陌生感，那个印象里嬉皮笑脸的少年消失了，成熟到听不到他任何的油嘴滑舌。那么，他是来质问她的吗？她也许是有点任性过头了，可他们之间也不过是通通书信的同学罢了，谁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走吧，带你校园里逛逛吧。”看夏言也半晌不说话，莫小不只好做导游来打破这种沉默。她低头走在前面。夏言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我在z大。你说过要来省城读大学的，所以我所有的志愿都填在省城。”夏言走快两步，和莫小不并排，余光瞥见莫小不波澜不惊，失落狠狠的砸到他心头。
“嗯，就知道你肯定能行，考进Z大，比我好多了。”莫小不由衷的为夏言高兴，Z大是名校，没想到夏言考这么好。
“你也不错啊，我听说你在这里，马上来找你了。”哪里是听说，他打听了一个暑假才知道她在这个大学。
世界是圆的，世界也不大，绝交了也不过是从原来五个小时的船变成现在六个小时的车。你想找一个人吗？说容易也难。
“那个，大兵，怎么也在这？”莫小不岔开话题。
“他毕业了，来省城找了份工作，离开我学校不远。”
“哦，挺好。”又陷沉默。
是四年那一千多个日夜陌生了他们的情谊吗？为什么炎热的空气让人觉得是凝固的？凝固的每一个话题的分子都无法分散传播？
“过几天我们学校百年校庆，有音乐会，我来接你去听吧。”
莫小不想拒绝，理由呢？不过一场音乐会罢了：“行。”
等大兵把冷饮送到二人手上时，二人已经默默的绕完了半个校园。
“那，先再见吧，音乐会来接你。”夏言觉得自己喝了杯黑咖啡，苦味直逼眼角，潮潮的。
是她变了还是她一直就冷漠，冷漠的只能用再见来寒暄。记忆里，他和她在桌子️上你追我赶。
莫小不目送他们远去。有一种如释负重的感觉。她和他也许在那个杜鹃开满的春天短暂的靠近过，这么多年后呢？距离到底被时间拉的老长老长了。
一个黑影突然挡住她的视线：“嘿，Pure，你男朋友？”
“关你什么事？”
“关啊，我决定和他公平竞争来追你。我叫陈子鸣。”
神经二字还未来得及送达这个mulatto耳中，那个叫陈子鸣的已经走远。
百米之外飘来三个字：“莫小不。”
九十年代的各大高校盛行这么几件事：游戏机，遛旱冰，看电影，交谊舞。
游戏机属于男生，遛旱冰莫小不不喜欢，她迷上了看电影和交谊舞。
那时候在大学里的电影全是最经典的片子，魂断蓝桥，乱世佳人，天使在人间，教父……莫小不后来回想起来，所有的经典老片都是在大学阶段看完的。
电影却不是学校的官方行为，而是一群有商业头脑的学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片源，轮流着在有场地的几个大学里放映。陈子鸣就是那个放电影挣钱的学生之一。
陈子鸣真的来找她了。
他给莫小不来送电影票，宿舍的其他姐妹说见者有份，不然不放莫小不，他说都有都有，一送就是八张。室友齐赞陈子鸣的周全和大方。
他带她去学校的舞厅。快三舞曲响起时，他说来，我带你旋转。她拒绝，她不会跳，更害怕头晕。他一把拉过她，像一道弧线一样她跌进他的怀里，他的右手揽过她的细腰，右手轻轻握住她的左手，音乐声起，脚下一动，她竟然神奇的在他的臂弯里跟着他旋转起来。
他带着她不停的转，她说停下来，她头晕，他说别怕，有他在。
当音乐终于停下时，莫小不整个人完全站不住，她感受到一双有力的胳膊紧紧的揽住她的腰不让她摔倒，她只能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头也不受控制的靠在他的肩上，她觉得有人在她的头发上轻轻一吻。
心，跳的特别快，应该是跳舞跳的。
他不能来找她的时候就打电话。莫小不的宿舍就在女生宿舍一号楼进去的第一个，对门的是每幢楼的宿管，整幢楼共用一个电话，晚上和周末宿管大妈是全校最忙的人，电话一响，大妈就到外面窗户下扯着嗓子喊：411，张燕，202，陈菲……叫莫小不，大妈觉得实在是太省心的事，只需轻轻的一嗓，甚至到后来，大妈只喊：“101，莫……”
莫小不觉得烦不过，就让室友回答她不在。等她打开门出去时，她愕然发现陈子鸣在对门和宿管大门聊的正欢，看见她，立马和大妈说“大妈，我的女王来了，我下次陪你聊。”然后手上像变魔术似的突然多出一份牛肉粉丝的宵夜，让莫小不赶紧趁热吃。大妈乐呵呵的说，“莫小不，你这个男朋友靠的牢的。”莫小不哭笑不得，瞪着陈子鸣说她减肥。
“再瘦，骨头要硌应我的手了，手感不好呢。”他笑的邪邪的。
“陈子鸣！”莫小不小脸通红，要去打他，他抓住她的手，在她脑门上亲了一口就逃开，不忘嘱咐一句：乖乖吃啊。莫小不在室友的羡慕声里嗦着牛肉粉丝，有那么丝快乐一并被吸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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