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晓松曾有言:“人生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我们不是诗人,但我们却都会有那样一个去向远方的念头。这样的想法久久盘桓不去,仿佛一个豪艳但又浅淡的梦。
有许多人,都曾向我们描绘过他们那不可捉摸又难以到达的远方。也许是陶潜的悠悠桃花源,是李白的缥缈天姥山,抑或是海子的黄昏和静海……那样的远方,实则是一片与最亲近、最熟悉的环境相隔绝的净土,是最为陌生,却令人无比向往的远方。
我常幻想着远方,远方是春天时乡下外婆家门前的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田,是我所向往的大学,是我所想去旅行的国家。现在的学习压力很大,但我们不能忘了远方,走进远方,走进的,其实是自己内心的那一片嘉祥滋生。
随着我渐渐长大,我才发现,世上本没有多么遥远的“远方”,我们常会萌生远走的念想,那仅仅是我们渴盼着与现实的一切割裂,与外在的自己诀别,为深深走进那被遗忘已久的心田罢了。
而当我们离开家乡,前往“远方”时,我们又会无时无刻想念那片熟悉的土地。因为只有直接有赖于泥土的生活才会像植物一般的在一个地方生下根,这些生了根在一个小地方的人,才能在悠长的时间中,从容地去摸熟每个人的生活,像母亲对于她的儿女一般。华裔作家Jenny Liao曾在《纽约客》发表过文章:Forgetting My First Language。文中探讨了很多问题,早期移民的艰辛、移民如何融入社会、一笔带过的种族歧视、语言文化的象征意义、寻根等等。作者谈到,当她和家中长辈聊天时,她需要借助翻译软件,她听不懂广东话。我主要看到的是,年轻时急着摆脱外来者身份,随着年龄增长又焦虑地寻找文化根源,丢失的母语让她身份模糊。不管你身处何方,你英语多流利,你在他们眼中仍是异乡人。在我看来,身处在没有认同感的远方,心中或多或少都会产生迷惘。然后我开始意识到,我想要的“远方”不是物理意义上的。
在上大学前,我很少和父母亲分开过。有一次,我坐在开往南京的高铁车厢里意识到,在离开家乡前,也就是在前往“远方”前,我并未意识到“家乡”是什么。可以说,当我离开了“家乡”,当我前往“远方”我才真正认识了“家乡”。山本耀司曾有言,“人是看不见自我的,人只有和外界碰撞才会看到自我。”我想我对“远方”的认识,也是由和外界的碰撞产生的。
当我遇到了全国各地讲着不同方言的同学们后,我才会去我思考我家乡的人们是如何说话的。我开始意识到我家乡的人们的饮食习惯是如何、我家乡的人们处事风格是怎样的、我家乡的人们的思维模式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人若想了解自己本国之文化,需要接触外界后才会有深刻思考。寻根需要和外界进行碰撞。当我离开家乡后,我会开始怀念古老的石库门、法国梧桐。上海的梧桐和南京的梧桐有较大不同,南京的梧桐秋日之时最美,有一种大气古典之美。我最喜欢夏日的上海法国梧桐,海派风味自成一派,那是海纳百川。后来暑假我乘坐上海的公交车,我不再觉得公交车上的阿姨妈妈聊天声音太响了,我只是觉得那咿咿呀呀的吴语真是动人。
在“以梦为马”的海子笔下,远方既是幸福的,又是痛苦的;既是令人向往的精神故乡,又是虚幻缥缈的一片荒原。一般人所谓的“苟且”,大多是觉得眼下的生活并不理想,想逃离当下,想前往“远方”。实际上,现实生活难免重复,或单调枯燥,或充满压力。理想纵然美妙诱人,当要想成真,还是要回归于当下,专注眼前。在古希腊罗马神话中,西西弗斯因为想逃避死亡,欺骗了冥王哈德斯,遭受到了惩罚,日复一日地推动着巨石,每当他推动巨石抵挡山顶,巨石又会滚落,周而复始。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西西弗斯,我们在推动着生活的巨石,一项又一项,我们渴望“远方”,然而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远方是否除了遥远一无所有?我们心中的远方到底是何种模样?所想要的“远方”应当是一种状态。
余光中的远方,在异域的月桂树下,在江南的莲池边,在他到达不了的蓝石英的幻境里。而苏东坡的远方,在天上之宫阙,在寂寞之沙洲,也在无边无尽的江海,他在那里使自我明了个人之渺小而世事之违抗无益,在“长恨此身非我有”之下,希望能够“小舟寄余生”。
远方难远,它所赋予的是个人对自己所处现实的洞察,也是对于内在本真的贯通。也是宁静,也许是信念,更也许是淡泊。在思考远方的同时,其实我们已经在走向自己的远方了。这是一个美好的生命过程,就像叩向布达拉宫的长头,也像莫高窟里的观想,在长长久久的寻觅之中,心乡终成吾乡。
正如《一个的朝圣》中跋涉千里横跨英格兰的哈罗德那样,他走过千山万水看尽世间红尘,一路上遇到了很多的人,他也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反思,回想起了过去的种种。在那样的纷繁之中,他明白人生之“譬如朝露”,从而回归他从前所厌弃的平凡的生活。他走得好远,以至于他明白了自己所求,从而和自己的那些矛盾达成了妥协,让生命重新升华出崭新的光彩。
前路尚且漫漫而人生悠久未尽,何不踏入未知的领地,跳脱熟悉的现实,从而知晓自身的愿望,回归质朴的本真呢?毕竟它那般遥远、神秘,但又静谧且动人。且愿众人愈行愈远,拔却心里那株水仙,而窥见莲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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