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一季》中写到:我的生命不过是温柔的疯狂,眼里一片海,我却不肯蓝。
因为这本诗集,去看了讲述法国诗人兰波生平的传记电影《心之全蚀》,又译为《全蚀狂爱》。
实话说,这样旖旎艳俗的电影名着实没有令人看下去的欲望,但是,饰演兰波的演员是当时年仅21岁的莱昂纳多,颜值自不必说,小李子的确诠释得很到位,将天才兰波的本质刻画得入木三分,如同热带雨林疯长的植物般肆意妄为,疯狂却又充满柔情的生命。
让·尼古拉·阿蒂尔·兰波,1854年生于法国夏尔维勒,身上有着浪漫的法兰西血统,是法国象征主义诗歌的代表诗人之一。早期象征主义诗歌的代表人物,超现实主义诗歌的鼻祖。然而世人冠以的这种种头衔,兰波本人并不领情接受。
兰波的人生如同他的写作,充满痛苦和压抑。他的文字敏感又疼痛,绚烂又诡谲,带着浓重的颓废质感,所描绘的介像充满幻觉,介于象征主义与超现实主义之间,有太多的隐喻和超前。
兰波本身也是人间罕见的天才美少年,周身笼罩着纯洁的光晕,深不可测的眼睛里仿佛注入了一片海洋,碧蓝眼眸里又藏着大海的秘密。
正如魏尔伦第一次见到他时脑海里浮现的是: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仿佛什么都不懂。他像一个精灵,意气风发,纯良自由。
鲍勃·迪伦在他的歌曲《You're gonna make me lonesome when you go》里唱道:“这人间如此残破,如同魏尔伦与兰波”。这只是一个中肯的评价,正如兰波的一生。
1871年9月,17岁的兰波给刚结婚的26岁的魏尔伦寄去自己写的《醉舟》,很快得到了魏尔伦的赏识和回应,他手执魏尔伦的书信前往巴黎。
随后的日子里他们渐渐形影不离,无所不谈,追逐创作的灵感,唾弃世俗无才的诗人,为巴黎公社的失败举杯痛哭,他们成了深入灵魂的至交。
当我顺着无情河水顺流而下,
我感到纤夫已不再控制我的航向。
吵吵嚷嚷的红种人把他们捉去,
剥光了当靶子,钉在五彩桩上。
所有这些水手的命运,我不管它,
我只装运佛兰芒小麦、英国棉花。
当纤夫们的哭叫和喧闹消散,
河水让我随意漂流,无牵无挂。
我跑了一冬,不理会潮水汹涌
比不经心的孩子们还要冒失
我狂奔啊!连那些流动的岛屿
都没有遇过这般激越的震荡。
风暴祝福我在大海上苏醒,
我舞蹈着,比瓶塞子还轻,
在海浪——死者永恒的摇床上
一连十夜,绝不留恋信号灯的傻眼睛。
绿水渗透了我的杉木船壳,
清甜赛过孩子贪吃的酸苹果,
洗去了蓝的酒迹和呕吐的污迹,
冲掉了我的铁锚、我的舵。
从此,我就沉浸于大海的诗
海呀,泡满了星星,犹如乳汁;
吞噬蓝色的地平线,有时,苍白然而安逸,
一具沉思的尸体逐波而飘过,
这一片青蓝和荒诞、以及白日之火
辉映下的缓慢节奏,转眼被染了色
橙红的爱的霉斑在发酵、在发苦,
比酒精更强烈,比竖琴更辽阔。
我熟悉在电光下开裂的天空,
狂浪、激流、龙卷风;我熟悉黄昏
和象一群白鸽般振奋的黎明,
我还见过人们只能幻想的奇景!
我见过夕阳,被神秘的恐怖染黑,
闪耀着长长的紫色的凝辉,
照着海浪向远方滚去的微颤,
象照着古代戏剧里的合唱队!
我梦见绿的夜,在眩目的白雪中
一个吻缓缓地涨上大海的眼睛,
闻所未闻的液汁的循环,
磷光歌唱家的黄与蓝的觉醒!
我曾一连几个月把长浪追赶,
它冲击礁石,恰象疯狂的牛圈,
怎能设想玛丽亚们光明的脚
能驯服这哮喘的海洋的嘴脸!
我撞上了不可思议的佛洛里达,
那儿豹长着人皮,豹眼混杂于奇花,
那儿虹霓绷得紧紧,象根根缰绳
套着海平面下海蓝色的群马!
我见过发酵的沼泽,那捕鱼篓,
芦苇丛中沉睡着腐烂的巨兽;
风平浪静中骤然大水倾泻,
一片远景象瀑布般注入涡流!
我见过冰川、银太阳、火炭的天色,
珍珠浪、棕色的海底的搁浅险恶莫测,
那儿扭曲的树皮发出黑色的香味,
从树上落下被臭虫啮咬的巨蛇!
我真想给孩子们看看碧浪中的剑鱼,
那些金灿灿的鱼,会唱歌的鱼;
花的泡沫祝福我无锚而漂流,
语言难以形容的清风为我添翼。
大海环球各带的疲劳的受难者 ,
常用它的呜咽温柔地摇我入梦,
它向我举起暗的花束,透着黄的孔,
我就象女性似的跪下,静止不动。
象一座浮岛满载金黄眼珠的鸟,
我摇晃折腰船鸟粪、一船喧闹。
我航行,而从我水中的缆绳间,
浮尸们常倒退着漂进来小睡一觉!
我是失踪的船,缠在大海的青丝里,
还是被风卷上飞鸟达不到的太虚?
不论铁甲舰或汉萨同盟的帆船,
休想把我海水灌醉的骨架钓起。
我只有荡漾,冒着烟,让紫雾导航,
我钻破淡红色的天墙,这墙上,
长着太阳的苔藓、穹苍的涕泪,
这对于真正的诗人是精美的果酱。
我奔驰,满身披着电光的月牙,
护送我这疯木板的是黑压压的海马;
当七月用棍棒把青天打垮,
一个个灼热的漏斗在空中挂!
我全身哆嗦,远隔百里就能听得
那发情的河马、咆哮的漩涡,
我永远纺织那静止的蔚蓝,
我怀念着欧罗巴古老的城垛!
我见过星星的群岛!在那里,
狂乱的天门向航行者开启:
“你是否就睡在这无底深夜里
啊,百万金鸟?啊,未来的活力?”
可是我不再哭了!晨光如此可哀,
整个太阳都苦,整个月亮都坏。
辛辣的爱使我充满醉的昏沉,
啊,愿我龙骨断裂!愿我葬身大海!
如果我想望欧洲的水,我只想望 ,
马路上黑而冷的小水潭,到傍晚,
一个满心悲伤的小孩蹲在水边,
放一只脆弱得象蝴蝶般的小船。
波浪啊,我浸透了你的颓丧疲惫,
再不能把运棉轮船的航迹追随,
从此不在傲慢的彩色旗下穿行,
也不在趸船可怕的眼睛下划水!
● 兰波作品《醉舟》
兰波的内心是一个我们无法企及的世界,这个世界横跨千年的时光,涵盖着人类能够到达或者不能到达的,存在或者不能存在的地方。这里散发的迷离的味道正纷纷扬扬,海水灌醉骨架,苔藓上长着太阳,发情的河马躲在欧罗巴古老的城垛中,马路上的小水洼也能住满月光。
在《心之全蚀》中,魏尔伦的软弱纠结,与兰波的决绝干脆形成鲜明对比。
魏尔伦资助兰波的生活,兰波为魏尔伦擦亮生命的灵感。爱会轻而易举点燃人的激情与诗性,一向保守的魏尔伦也会疯狂,得知兰波出走,不顾一切冲进黑夜的雨中。
自此,人和诗都被疾风吹乱。他们既照亮彼此,也几乎毁掉彼此。如同浮士德把灵魂出卖给魔鬼,虽然代价惨重,却充满魅惑。
1891年11月,冬天来了,春天还很遥远。与魏尔伦分道扬镳的兰波不再有足够多时间去等待下一个春天的到来。
这样的兰波苦涩、讽刺,天马行空。在17岁的年纪一遇见魏尔伦,就立即陷入了这段情感之中,他们互相依靠,又互相咒骂,互相伤害,直到魏尔伦因为难以忍受兰波的离开而按下扳机,将子弹射入兰波的右手,这段持续两年的骇俗之恋终于结束。
一个锒铛入狱,另外一个消失无踪,兰波回到了小镇,独自一人写下《地狱一季》,以献给曾经的爱人。至此,兰波的诗人生涯终结于19岁,这不可思议的后半生充满了强烈的表演欲,不是深入到生活本身,而是经历所有的人生,成为所有人。
兰波最后一次见魏尔伦,再次问了之前的问题:你爱我的身体还是灵魂?魏尔伦仍然还是同样的回答:身体。
兰波走了,决绝地自由地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魏尔伦的暮年有如日月全蚀,整个世界陷入孤独的晦暗。
他对兰波的记忆却如太阳照耀,永不熄灭。在他的诗篇中,是兰波给予的终其一生的收获和倏然一枪的丧失。
犹记影片最后,老迈落魄的魏尔伦独坐酒廊,再来两杯苦艾酒,落在掌心的甜蜜一吻后是永恒的黯然心碎。兰波隐没在魏尔伦的幻觉中,宛如冰雪融化于火焰里。
“已经是秋天了。
是离开的季节。
走吧。
我需要太阳。
太阳会治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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