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绣春刀2》，我觉得这是2017年到现在最好看的国产片。
但今天，我想聊聊它的导演——路阳。
无论观众、媒体，评价路阳的电影都会用一个词——扎实。
但“扎实”还不能说明他的风格。
路阳喜欢塑造真实丰满的人物。
《绣春刀1》上映时，记者问他：你心目中的武侠是什么样子？
路阳却说：
“其实没太考虑‘侠’的问题，而是这个人物够不够打动我。他够不够丰富？有没有弱点？能不能给我代入感，让我觉得离我很近，很像我自己。”
到了《绣春刀2》，观众最大的疑问：
为什么有女人不爱张震？
路阳的回答也直指人物：
“他一定要有人生遗憾，才会吸引我，我不会写十全十美的人，他已经很帅了，又能打，又聪明，如果爱情还一帆风顺，他还有什么不满呢？那我为什么要写这样一个人？”
一句话，路阳的电影最看重的，是人物。
《绣春刀》好看，靠的也是人物的真实丰满。
这种偏好，源于路阳小时候。
他生于79年的北京，父亲是中戏老师，小时候跟父母看了不少电影和话剧。
高一那年，他看了一部“非常牛B”的电影——北野武的《花火》，从此觉得“当导演是件幸福的事”。
《花火》的主人公是个性格丰满的人。
他是个警察，孩子早逝，妻子身患绝症，同事先后在任务中牺牲、残废。他辞掉工作，想专心照顾这些亲友，可这时，黑帮又对他穷追不舍。
于是，这个疲惫的男人安顿好所有人，决定给一切做个了断……
多年后，路阳这样描述北野武给他的震撼：
“他的电影主角通常是个特别凶暴的男人，但这个男人会在一些小地方体现出与其外表差距悬殊的温柔，这很打动人。”
熟悉北野武的就懂，他的电影充满了残暴杀戮，但施暴之后，他又会陪着重病的妹妹或朋友看海。
《凶暴的男人》
《花火》
一些小细节，也凸显了人物的两面性，如《花火》中，他移走了一辆挡在公寓门口的童车。
一面是残暴，一面是温柔，这种强烈的反差揭示了人性的复杂，塑造了北野武电影中真实而丰满的人物形象。
2010年，法国文化与通信部部长密特朗授予北野武法国文学艺术勋章，并称赞北野武作品丰富，是一个立体而丰满的人。
我想，震撼路阳，并促使他成为导演的，就是这“立体而丰满的人”吧。
之后，路阳遵从父亲的意见，读了工科，毕业后在凤凰卫视工作，却按耐不住一颗热爱电影的心，考了北影研究生。
本打算留校坐办公室，却又在田壮壮导演的鼓励下，决定拍电影。
2010年，在父亲的帮助下，路阳拿到了180万投资，拍出了《盲人电影院》。
作为处女作，《盲》并不成熟。
但可以看出，路阳在追随北野武的脚步。
不仅加入了《花火》的片段。
还努力塑造着性格丰满的人物。
这是一出群戏，讲一个卖碟青年逃避警察追捕，误入一家盲人电影院，并阴差阳错成为了影院的“讲片员”。
这些盲人可谓形形色色：
盲人老炮儿；盲人摄影师；假扮盲人追求男主的少女；想做按摩师的盲人男孩。
电影用了大量篇幅，刻画这些人物的性格。
印象最深的是盲人老炮儿。经常被小混混欺负，男主替他解围，他却摆出一副“不要你帮”的架子，然后唱着京戏，大摇大摆地走开。
一个倔强又可悲的小人物，被刻画得栩栩如生，让人难忘。
影片也获得了当年釜山国际电影节最受观众欢迎奖。
第二部电影《房车奇遇》，投资300万，拍于《绣春刀》之前，却在《绣春刀》之后上映。
豆瓣评分4.1，被观众评价“导演迫不及待地想毁掉自己积攒的口碑”。
但我觉得，《房车奇遇》中的人物，依然鲜明而丰满。
一位风流倜傥的单身总裁被查出白血病，只剩一年时间，唯一活命的机会，是找到自己的亲生骨肉，做骨髓移植。
于是，他开着房车，挨个拜访自己的前女友。
延续了《盲》的群像设定，塑造了很多鲜活人物：
比如，女强人。如今是总裁的竞争对手，为了报复当年的分手，在收购仪式上要总裁跪地求婚，当众羞辱对方。
可得知总裁得了绝症，又悔恨得冒雨前来道歉。
强悍的女警，见面就勒住总裁脖子，儿子被总裁拐走，居然发动全城警力追捕。
可最终的结局却是，“放他们走，报告我来写。”
仍然是利用反差，塑造人物性格。
尽管《房车奇遇》评价不高，但人物形象却可圈可点。
而到了《绣春刀》，路阳塑造人物的功力更加成熟。
Ps：以下有两部《绣春刀》的剧透
锦衣卫三兄弟的性格，颇有几分北野武的风格，一面是冷酷无情、杀伐果断的锦衣卫。
一面是点头哈腰、为情义所困的小公务员。
《绣春刀》的好，在于它描绘了黑暗时代里，一群小人物的困境和反抗。
片中的三兄弟，都有自己的难题。
沈炼为了给爱人赎身，放走魏忠贤，不光惹祸上身，还连累兄弟。
卢剑星为了升百户，贿赂上司，谁知白花花的银子全打了水漂。
靳一川本是个贼，杀了一名锦衣卫冒名顶替，才勉强过上“稳定”的生活。
因为这个秘密，他不敢表白心爱的姑娘，还要面对师兄的勒索。
这些人物，即使放到现代也基本成立，正如路阳所说：
“从他们身上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除了三兄弟，两部《绣春刀》，还有很多精彩角色。
周一围扮演的浪人剑客丁修，唯利是图，为了一点钱财，勒索、甚至要杀自己的师弟。
可刀要刺下去时，他却停住了：
“可真要是杀了你，从今往后这世上，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既强大，又悲凉。
裴纶，一个不太正经的锦衣卫，每次出场，必定在吃东西。
但观众忘不了的，是他说出不放过沈炼的原因，是沈炼害死了他唯一的朋友。
一个嬉皮笑脸，但有骨气的人。
陆文昭，老谋深算的野心家，阴险的心机boy，但结尾杀入敌阵前，他却意想不到地摸了摸师妹的脸颊。
外表冷酷、内心温柔。
几乎每个角色都“立体而丰满”，这，就是《绣春刀》优秀之处。
当然，路阳不会放过制作和拍摄环节，《绣春刀》的动作和兵器也在拼命塑造人物。
过去的武侠片，对决的输赢看武功高低。
而《绣春刀》的输赢不靠武功，靠一股气。
就像日漫主人公，往往一开始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可当心爱的人受到伤害，或理想被别人侮辱，他们就会瞬间爆发，一鼓作气击倒对手。
这样的做法，路阳解释：
“我们比不过李连杰、甄子丹，所以我要的是那种爆发力，那种瞬间的热血，也就是说，在动作之外，更重要的是表演和情绪，以及，它给人物的东西有多少？给叙事的东西有多少？”
还有兵器的设计，也在塑造人物。
比如锦衣卫三兄弟，年龄越大，刀越厚重。
老大卢剑星使双手刀，刀法大开大合；老二沈炼使单手刀，迅猛而气势逼人；老三靳一川使短刀，快准狠。
三种兵器对应人物性格：老大沉稳忠厚，老二机智果断，老三年轻活泼。
丁修的刀，是明代御林军刀，也称苗刀，是戚继光为对付倭寇而设计，正对应丁修的日本浪人气质。
第二集中，有一个使狼牙棒的，沈炼一看便知，“这是边军的功夫”，因为明代的边军骑兵，就使狼牙棒。
裴纶，使夹刀棍，就是在棍子里藏着一把刀，这象征了裴纶的灵活善变。
最绝的是太监郑掌班，使流星锤，隐喻睾丸。一个太监用自己失去的东西做兵器，更能衬托他的阴狠。
所以，路阳的“扎实”，到底指什么？
每一个情节、每一件兵器、每一个细节，都在为塑造人物服务，这就是路阳的风格。
《绣春刀》上映时，有媒体称路阳“新一代鬼才导演”。
错，“鬼才”是指那些剑走偏锋的人，而路阳，恰恰遵循了最基本的戏剧原则——塑造人物。
《绣春刀》对武侠电影的革新，也不像革新，更像是回归本源。
小说、戏剧、电影要塑造人物，可今天，很多电影人把“人物”等同于IP、CP、明星、特效。
而路阳，真正在人物上下功夫，让我不禁期待：他的电影，还会出现哪些充满魅力角色？
这样的期待，才是健康的。
这样的期待越来越多，我们的电影才会更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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