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掐
文|范傒子
-07-
人群的议论此起彼伏，仿佛开锅下饺子，“重祥娘”这三个字在“沸水”里翻腾颠簸着，很快，化成一缕烟，迅速蔓延到全村。家家户户都在讨论这个事情。有说好的，有说坏的。有赞扬小青敢于出头维护正义的，也有批评她高调张扬得理纠缠的。有批评重祥娘不仁不义大呼提防的，也有埋怨小青抓贼不赃张嘴乱咬的。
总之，整个王家村空前热闹，仿佛春天烧荒，西风漫卷干柴烈火。有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人站出来向小青提议：“妈的，既然知道是她了，那就甭跟她客气了。早就看她贼眉鼠眼的，不像个好东西，自个管不住自个，跑出来霍霍全村……要是我，绝不能给她留情面，早揪她到大街上，还不还钱另说，先撇她两个大嘴巴子！”
有人起哄：“我也没想到，平时看着她挺好的，没想到她能干出这事儿来！要是我，我也抡圆了抽她！”
小青受到鼓舞，挥舞着手臂大声说：“哼，今天我就给她算总帐，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不仁，我不义……她粘一身淤泥胡乱抹，我也舍得这身白衣裳……她不是不出来吗？她不是不还钱吗？我就站在胡同口骂她，早晚把她给骂出来……敢做就要敢当……我今天非把她弄出来理论理论，就是打不过她，我也得撕她两把……”
说完迈大步昂首挺胸向前走去。其他人如同众星捧月，跟随在她身后，她那个架式，堪比法国画家德拉克罗瓦画笔下引导民众的自由女神。
小青家的大房子离重祥娘的胡同口不过百十多米，小青带领众人雄赳赳气昂昂，仿佛一团乌云般席卷到胡同口。当她在胡同口站定，摆好那堪称经典的骂街动作时，众人的队型慢慢变幻，由一字型排成扇型，仿佛由高到低淤积在排水口的一大片污泥。
胡同里静悄悄的，没有行人，周围鸦鹊无声，仿佛战场，布满了大战在即的阴影，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突然，一道闪电撕裂了天空，雷鸣骤起，战斗打响了。但见小青左手叉腰，右手伸出食指指向胡同深处，火力猛扑向对方战场，骂声在整条胡同里可怕的回荡。
“偷钱的你给我听好咧，既然敢偷钱，就别当缩头乌龟，躲在家里不敢出来……敢做就要敢当，有那个贼胆偷钱，就有那个贼心承认，藏起来不敢见人算啥英雄……别以为不知道是你偷的钱。你以为没有当场抓住你，我就不知道是你咧？你要是今天能把这个钱还回来，啥事儿好说好商量，要是不还回来，这事儿永远不算完……”
重祥娘正在心神不宁地洗碗，听见骂声后手中的瓷碗“当啷”一声掉到盆里，令她不知所措。昨天的骂声早已经传到她的耳朵里了，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她知道骂的是自己。重祥娘放下饭碗，站在那里出神。小青的骂声却一阵高似一阵，看样子非要弄出个你死我活。
“造孽啊，造孽！”她想，“没走多少夜路，怎么就撞上鬼了呢！”
小青骂一阵停一阵，跟身后的拥趸者讨论讨论。再高声骂一阵，再说道说道。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胡同里仍然没有出现人影。
几个好事者见事情没有发展，煽风点火道：“骂了这么长时间咧，她还不出来，那是为什么？那是典型的心虚！你还给她留这个面子干啥？钱要真不是她偷的，她能不出来说道说道？至少也出来凑凑热闹嘛！”
有人火上浇油：“小青啊，我看你这人就是心好，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你处处给别人留情面，啥事儿只是说道说道就算了，凡事喜欢息事宁人……但有的人就喜欢吃熟透的柿子，蚊子也最喜欢叮大腿根，为啥，因为软和啊！……人家不偷你偷谁……”
小青原本保留着一丝恻隐，害怕大家背后嘀咕她六亲不认，就连最好的朋友也能骂的出口。听到这些，见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万万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于是狠狠心，又大声骂道：“还不出来是吧？还装疯卖傻是吧？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
“我知道你在家里，也知道你在听着，我现在就数十个数，十个数到了，你再不出来说道说道，我就指名道姓了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数完后，小青沉默下来，两手叉腰，目光如剑，紧盯着胡同。
周围的人也如同石雕泥塑似的，一半儿盯着小青，一半儿盯着胡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火药味。两分钟过后，胡同里依然没有动静。重祥娘此刻正背对着洗碗盆，右手扶在桌沿上，轻倚着桌子，心存侥幸。紧接着，外面的骂声骤然响起，而且声音又提高了八度。
“哼……看来你是真不打算出来咧！好，到此为止，我也算人至义尽咧……现在，我可没法给你留情面咧，是你逼我的呵……重祥他娘！你就是那个偷钱的贼！十八般兵器你不练，你非练‘剑’。三百六十行你不做，你非做贼。世上有千条大路你不走，你非走小道……
“你既然不要脸，我也没必要给你留情面……今天这事儿你必须得说清楚，不然永远不能跟你散伙！你今天偷我的钱，明天你就能偷大家的钱，你这样的，到哪里你也不往好处走！……你偷鸡摸狗，烂脚烂手……”
有人怀疑小青的嗓子是金嗓子喉宝，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连续骂战，不仅不嘶哑，而且越来越响亮，令人不得不佩服。仿佛她是为骂战而生的，天注定的。
重祥娘站在那里听着，那声音一针一针扎进耳朵里，却疼在心上，马上就要爆裂了。这骂声仍然一阵紧似一阵，不仅没有停止的意向，而且越来越往下道里走。重祥娘再也坐不住了，心头火起，像一个被激怒的疯子一样跑出门去，冲到胡同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