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追求什么都是需要付出成本和代价的，太史公为著《史记》为李陵喊冤，被主上猜疑他是在讽刺北击匈奴是劳师远征。被汉武帝打入了大牢，惨遭了宫刑。
曹雪芹从一个江南织造府的富家公子，突然之间沦落到一介庶民，只能靠自己的文笔为自己在市井中赚些散碎银子糊口度日，为了他满纸荒唐言满腹辛酸泪的《石头记》小说，他用尽了多半生的时光，硬是把那块坚硬的石头用他的真情与心思给磨出了《红楼梦》岁月的包浆，本是富贵而来，却又困顿而去。自从抄家过后，与富贵再也无缘。
路遥为文求真成就一部史诗般的一篇长篇小说，耗尽了心思，到四处采风体验生活，还蹲了几年的矿井坑口，为了思考谋篇，获得灵感，他一天能吸上五包高档香烟，以这种文学这种舍本逐末的方式以不惜燃烧自己的生命。
因为在当时，他的文学，一时还难以变现，生活总是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借了一身的账，直到他过奖以后，临死以前还没还清。为了他心中的文学，那份真情实感的神圣，他不惜为此赌上身命，孤注一掷，都要写好求真，为文舍命，为他心中文学殉道。
远的不可追寻，近的犹可述，只说那执着的路遥，光贫困潦倒一生不算，临了儿还把爱人对他最后的一点感情都消磨殆尽油尽灯枯了，在他获奖住院后，生生跟他离了婚。
文学，早已于他的生命融为一体，心中一直都难以割舍，他追求的文学，在他心中，犹如祭坛一样神圣。但他为文学走来的艰辛一路，他早已深有体会，在中国的文人那么多，再加之活在体制内外两重的文人之间，一个在中国文学圈里寂寂无名的普通人，要想到达一名作家彼岸，犹如隔着一条银河。若想冲进那个圈子，除去要写出非同凡响的实力小说，用自己的过硬上乘作品说话以外，根本就没有没有任何捷径可走。
遥望在路上走着的轿夫，凭自己这闷吞且不善勾连借力经营性情，自己断然实在做不得。他知道，虽然同是一条路上跑的车，同是关中人，但他们的方向却是相反的。都是为文学而生，让他们同心相近，同气相求，以至于惺惺相惜，但他不是贾平凹，如更学不得他那种写法和玩儿法，因为他对那种一直游走在文学灰色地带的皮肉生意，就文学而言，从来就没有感觉，也无法体会，更不能感觉。即便是抽掉他的脚筋，他也做不得，自己若想在文学这片有限的天空，写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无异于本该早上便可以看到那升腾的日头，可在他的身上，偏要熬到日近中天，才能升腾到那一道道梁峁上来露出个脸来。
以他对自己身命的解读，常在人们的口中，马食的那种“夜草”，即使他再饥饿，也是断然食不得的。他深深地知道，他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文学人，自己若想在文学出彩，断然是离不开这块贫瘠的黄土高原的梁谷沟峁的。也许生活在关中这片黄土高原上人们的身命，不光是他的小说，他的文学。亦或是降生在此的所有人，自从落地降生，也许在他们的命里就注定了是这种百转千回沟沟坎坎难见日头的宿命。
他这样一位性格憨直且心性温吞却异常执着的文学汉子，他的文学，乃至他的生命，也许就似这梁峁沟谷里那一片片干渴的禾苗一般，靠天生长，靠天收成，即使是被上天那独日头晒到水分尽失，垂头丧气，也要尽力强忍，一直憋着自己本想排泄的尿一般，如果再把仅存的那一点点维持生命的水分再丧失掉，自己就会与眼前被独日头晒得那叶片早已卷曲变形的禾苗一样，若不能靠意志力强撑着，恐怕就会死。再也不能重来。
直到获奖以后，身卧病榻，孤苦伶仃，自觉不久于世，他终有所醒悟。约来知音贾平凹语他：“千万不要象我，为文一世，飞蛾投火，舍本逐末，得不偿失”。耳闻目睹之下，竟让贾平凹的眼泪夺眶而出，不忍猝读。
说到此处，路遥虽说对于文学之神秘状貌已领略过半，但此时唯独不知，贾平凹从来都不是他，对于文学与生命的本末关系，自他早期的那部满是方框□□□《废都》凌空出世，他早已是了然于胸顿悟了的。即使是朋友之间，有些心法诀窍都是秘而不宣顺其自然的。
做为同道和朋友，贾平凹也曾为他这种近乎于拼命的写法担忧，也在明里暗里善意意地提醒过他。可他都已失败而告终。以路遥的性情，他知道，只要是他认准的事，路遥都会像这块荒原上一块一直每天都在耕地拉车的一头犟牛，只要上路，直到是死，也永不回头，富贵在天，生死有命。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为此，贾平凹更加坚信了自己的选择。道在屎尿，永远都离不开更挣不脱一个情字，这世间的男女情爱，云雨翻腾，上不违天理，中不违人伦，既可以快速以文学的方式变现，更可以安妥经济，适道存身。只要把握有度，便是一个永远也淘不尽的金矿，一个一生也写不尽的大主题。此生无悔，绝对值得。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