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律师日记》
第二届小说创作月参赛作品
2015年10月6日 多云
比原计划提前两天回到K市。
确切地说:我是被齐敏言律师催回来的!原因是柯儿找我。
直到坐上齐律师的车,我还半信半疑:我和柯儿只不过呆了不到两小时,他怎么还会想得起我?
齐律师一脸的无奈和歉意,“胡晓啊,这回真是不好意思,大过节的把你叫回来。我已经跟王哲明打过招呼了,借用你几天,加班费和工资由我这边承担。”
我只能笑笑,不知该怎么答话,心想:这还真是律师做事的风格,总是预先想好事情的解决方案!
齐律师告诉了我事情的原委:柯儿的母亲因为吸毒,卷入了内罗毕当地的帮派争斗,在一次冲突中被人捅死。柯儿的外婆要赶过去处理后事,柯儿无人照料。家里本来有保姆照顾柯儿的生活,但那个小魔头从昨天开始不知着了什么魔,非要找上次那个“戴黑框眼镜、会玩翻绳的姐姐”,柯儿外婆在驾驶员的提醒下想起了我,这才给齐律师打了电话。
齐律师一边开车一边摇头,“我一再跟她解释说你是所里的律师助理,不是幼儿园老师,她怎么都不听,还说她会按律师助理工资的两倍支付报酬。”
我忍不住开了句玩笑,“那敢情好啊,还能拿到报酬!”
不料,齐律师却正色说道,“她当然应该付报酬,你也应该拿着。”
我微微地缩了缩脖子,心道:这个应该不是律师业务吧?
齐律师继续说,“我们在工作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要帮客户做一些服务合同以外的事情。而且合作时间越长的客户,越容易出现这种情况,一方面,是他信任律师,愿意把自己的事情交给律师做;另一方面呢,因为大家都很熟了,他常常会忘记合同的内容,不知不觉就超越合同范围了。这种时候,律师一定要提醒客户:哪些事情是要另外付费的。”
车驶入了K市有名的别墅区,这里是K市湿地的边缘地带,风景秀丽,空气清新,鸟鸣啾啾,一栋栋红顶白墙的小洋房,点缀在绿荫之中,活泼俏丽而不失优雅。我想起自己租住的那个地方,暗暗感叹:土豪就是不一样啊!
可能是我脸上艳羡的表情太过明显,齐律师忍不住笑了笑,“这里住的都是‘资本家’,连‘中产阶级’也没有!”
我不好意思地收起了自己的表情:齐律师说的‘资本家’其实是指那些做实业搞投资的人,而律师显然不是这一类人。
正当我以为柯儿是住在其中的某一栋别墅里时,却发现车很快又出了别墅区,驶入了附近一个不太惹眼的小区:这里的房子不是别墅,而且一幢幢的小高层,档次比刚才经过的别墅区低了不少,但跟其他小区比起来,又略高了一些。
齐律师刚停好车,我就看见上次跟着我的那个驾驶员站在了单元门的门口,柯儿正抓着他的手左右摇晃,柯儿的外婆和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正站在稍远的地方说话,看样子象是在叮嘱什么。
柯儿一看见我,就冲上来,一巴掌拍在我的手臂上,“你不送礼物给我,你骗人!”
我惊讶地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这小魔头,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柯儿外婆走了过来。上次在办公室见到她时,虽然被柯儿闹得颇显狼狈,但仍然保持着精明强干的女企业家形象。而现在,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灰败的气息,看来柯儿母亲的事对她打击不小!
中年失夫,老年失女,孙儿顽劣,再光鲜的外表,也掩盖不住这深彻骨髓的悲哀!
她看了看齐律师,又看了看我,随后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按齐律师的意见付给你的工资,柯儿这几天就麻烦你了。”
她转头把那个中年女人叫过来,“这是石姐,是家里的保姆,有什么事,你就吩咐她去做好了。”
我突然觉得手里的信封十分的烫手,有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忍不住侧头看了齐律师一眼,齐律师适时地说道,“胡晓,我要陪同林总去内罗毕,这几天你的工作主要是看好柯儿,其他的不用担心。”他顿了顿,“有什么事儿就给我打电话。”
我听懂了他的意思:尽量别打电话给我!我只得点点头,在心里暗暗祈祷:但愿他们的事情能办得顺利吧!
柯儿抓住我的手不放,“你答应送我的礼物呢?”
我很尴尬:食言而肥,本来也不是我的习惯,但我哪里想得到一个三四岁的孩子,会如此执着?
林叔,上次跟着我和柯儿的驾驶员,在一边笑道,“柯儿回来说:你答应送他生日礼物,我们还以为他是乱说的呢。”
我顿时觉得脸上发热:早知道是这样,我哪怕是打个电话也好啊!
见我不说话,柯儿的坏脾气顿时爆发了出来:“你骗人!你和他们一样,都是骗子!”
他一边大叫,一边使劲踹着地上的玩具,不一会儿的功夫,那些玩具要么被踩得七零八落,要么被踹得身首异处。
林叔和石姐对此显然已是习已为常,而我则被吵得头晕眼花:昨晚连夜赶回,一早就被齐律师拉上了车,我觉得自己站着都在打瞌睡了,偏偏这个小魔头还在精力充沛地大哭大闹!
我大吼了一声,“你给我闭嘴!”
这下不仅柯儿的哭闹声戛然而止,连一边正在收拾的林叔和石姐都停下了动作。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好象做了一件他们都不敢做的事儿!心里忐忑起来:毕竟是拿了钱给人家看孩子,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啊?但我不敢示弱,否则以柯儿的脾气,一定会折腾得更加厉害!
我继续着自己高八度的声音,“林柯然,是你让你外婆请我来的。你要再这样,我马上就走。”怎么走呢?这附近连个公交站台都没有!
柯儿显然被我的大嗓门给唬住了,愣了半晌,才怯生生地开口,“是你自己说要送我礼物的。”声音已经低了许多,还带着点委屈的哭音。
我清了清嗓子,也调低了自己的音量,“这个,是姐姐不好!姐姐现在向你道歉。”
柯儿蓦地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这孩子,跋扈惯了,又习惯了别人的顺从,大概从来不知道歉为何物吧?
我趁着他还没回过神来,赶紧说道,“不过,姐姐今天可以给你做个蛋糕,补作礼物!”
柯儿一把扔下手中的玩具,冲到我面前,双眼发光地看着我,“这回不骗我了?”
我摊开手,耸了耸肩。
接下来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柯儿兴高采烈地在厨房里当起了杂工,又是和面又是敲鸡蛋的!待蛋糕终于出炉时,他简直要乐疯了,抱着蛋糕一个劲儿的傻笑。
我发现:柯儿对母亲,真的没有丁点儿的印象。既使知道母亲去世了,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悲伤。
也不知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林叔在一边感慨:“这孩子今天是真高兴了!”
我想起上次去游乐场,他也是兴奋得不得了,便有些不解,“柯儿很少这样玩吗?”
林叔叹息道,“他外婆总是担心这样担心那样,这不,”他朝别墅区的方向努了努嘴,“原本住在那边的,结果他外婆又觉得太惹眼不安全,才又搬来这里住。搬过来呢,又嫌这里台阶太多,担心柯儿磕着碰着的。”
幸福是一种感受,与金钱、权力无关。这是我早就听说过的论断,总觉得这是有钱人的无病呻吟!现在却在柯儿的身上看得清清楚楚:一个小小的手工蛋糕,居然让他如此满足!
我忍不住很庸俗地想到:那个信封让我也很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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