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母猫……在……墙头……双眼……眯起看……着你……”
“难听。”
花良，被称作“优之白猫”，是一只仪态优雅，全身雪白的白毛母猫，现在，她正蹲坐在墙头，若有若无地观察周围的情况。在她右下方一米远的地方，黑猫静一“挂”在垃圾箱的边缘，本来闭着眼睛吐着舌头熟睡着——但不知道为什么，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他突然唱起了歌。
“我家……母猫……最好看……每……”
“你在调戏我。”
沉默。
“没有，我在做梦。”
“梦话？”
“梦话。”
“梦话也可以精准地回答我的问题吗？”
“正好精准地梦到了和你对话的场景。”
“无聊。”
“是的，做梦的我很无聊。”
“我对无聊的公猫没有兴趣。”
“对醒来之后的我有兴趣。”
“没有兴趣。”
“对醒来之后清醒地意识到做梦的我有多无聊的我有兴趣。”
“没有兴趣。”
“对我没有兴趣。”
“对你没有兴趣。”
“喂！”静一抬起头大叫：“我们是名义上的夫妻吧！”
因为抬起头，他从垃圾箱上向下滑，即使拼命地抓着垃圾箱边缘也无济于事，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又跳了回来，然后抬起头看着墙上的花良，后者低下头，看着他，其实那样的眼神，说是鄙夷地“睨”他更合适。
“只有名义上是。”
“实质上也是，我正睡在你的床上。”
“那是因为你霸占了我的地方。”
“哈，听你这么说，”静一蹲在垃圾箱上，用前爪洗脸：“我会蹲在这个垃圾箱上，是因为我自己死皮赖脸地跳上来的咯。”
“难道不是吗。”
“嘛，随你怎么说吧，”他洗着脸：“在野外生活的我，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垃圾箱，不过话说回来，花良，这个垃圾箱可真干净啊。”
“因为是书桌。”
“原来是书桌形的垃圾箱啊，怪不得这么干净。”
“并不是垃圾箱，只是书桌。”
“名字叫垃圾箱的书桌。”
“看来我的修养最终还是无法支撑和你讲道理的决心，”花良低头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她说：“算了，这里归你了。”
“呃……”
花良起身，顺着墙头向远处慢慢走去。
静一翻了个身，四肢平铺地仰躺在桌面上，露出有着一线白毛的肚子。他看着天空，尾巴惬意地拍打着书桌，在尾巴拍击的地方，有个正方形的洞口，是原先为了做成垃圾箱打出的洞。
天空真蓝啊，静一心想，如果每一天都这样就好了。
“说起来，花良也也喜欢这样的天气吧，为什么明明是这么放松的时刻，她却要渐行渐远呢。”
他仰起头看花良，却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小巷的尽头，那是一只身材肥硕的黑猫，如果说静一是一个中年发福的宅男，那猫大概就是个壮龄相扑选手。与大黑猫同时出现的还有觉毛，那是静一的伙伴，现在，觉毛被黑猫叼在嘴上，将可怜的目光投向静一。
静一打了个滚，换了姿势，蹲坐在垃圾箱上。
觉察到静一的视线，大黑猫逼近过来，除了虎视眈眈的眼神之外，他鲜亮而又蓬松的的毛色也对静一形成了极强的压迫感，这让静一想起在自己很小的时候遇到的朋友，只要看到那干净的毛色，就仿佛明白了彼此之间要不可及的距离，无论对方如何温和，也是很难把心底的话如实相托的。当然，随着他的成长，这种心理已经淡去了，只是在看到黑猫的瞬间，回忆起自己曾有的那股窘迫而已。
感受到来者不善，静一虚起眼睛。
“老大，救我！”
“啊，”静一竖起右掌，淡淡道：“你嘴上的那个东西我不认识。”
可能是惊讶，大黑猫嘴一张，觉毛落到了地上，打个滚就要逃走，不防大黑猫伸出左掌，将他按在掌下。
“哦，糟了。”静一道。
“你不认识他？”
“认识。”
“但你刚刚说不认识。”
“我在救他。”
“所以现在失败了？”
“失败了。”
“果然糟了，听说你是这一片的老大。”
“这话谁说的，谁就是这一片的老大。”
“就是他说的。”大黑猫看了一下左掌下的猫。
“那好吧，我是老大。”
“我是来抢夺你的地位的，”大黑猫瞪着他：“从今天起，我就是这一片的老大了。”
“好的，现在你是老大了。”
静一蹲在那里，摇着尾巴回答他。
过了一会儿。
“好像没什么改变。”黑猫说。
“我当老大的时候也这感觉，习惯就好了。”
“这不是我想要的东西。”
“那是你的问题。”
“不，我是说，一定有什么东西支撑了你的地位，可能是猫际关系、小猫粮、大堆母猫之类的，是那东西让你成为了不同的猫，我要夺走那个，”大黑猫说：“比如，你下面的箱子。”
“归你了。”
“不是那个是吗？那么，可能是什么漂亮的母猫之类的。”
“啊，那个可不能让给你，”静一偏过头：“是不是啊，花良小姐？”
花良正伏在大黑猫的身后，如果不是静一提醒，可能已经伏击成功了。
“虽然不知道你在搞什么，”大黑猫回过头来：“但我突然想到了一个绝佳的点子。”
“啊，我知道。”
“你知道啊。”
“很显然，在不知道如何选择的情况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静一竖起右掌：“两个都要。”
“你倒不笨嘛。”
“不过没必要冲我来吧，箱子不是已经让你了嘛，”静一晃着猫掌：“你的目标只有身后那只母猫，那只母猫啦，回头看一看，那只母猫也在看你。”
“你以为我是因为想夺走什么才攻击你吗？”黑猫伏下身体：“你错了，我攻击你只是因为……”
“因为啥。”
黑猫松开觉毛，使劲蹬地，扑了过来。
“因为你很讨厌。”
静一一直稳稳地坐在桌子的右侧，但在黑猫窜上桌子的瞬间，静一突然向左移动。由于桌面很光滑，黑猫在桌子上没站稳，又向前滑了一段，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静一果断地翘起后腿，一脚将他踢进了正方形的洞里。
“说了箱子送你了，没骗你吧。”
黑猫在桌子里四处乱撞。
“没用的，出口只有你头上这个方块儿。”
在暗处的黑猫看向洞口，猛地向上一窜，这时静一伸出自己的猫掌，将他按了下去，如是再三，黑猫在书桌里气喘吁吁。
“嘛，既然最终结果是体力耗尽的话，也差不多可以放弃了吧。”
“可恶！”
不知道相同的动作还要重复多少次。
“什么时候锁的柜门。”花良跳上书桌。
“今天早晨，那时你在睡觉。”
“怎么突然锁起来了？”
“如果不出意外，里面本来关的是觉毛，”仿佛想起什么，他抬起头，对瑟瑟发抖的觉毛道：“现在关还来得及，你要进去吗？”
“废话吧，谁会在这种时候进去。”
“那好吧，下次再说，”静一对洞里道：“玩够了没？”
“等我上去，一定弄死你，成为这片地方的老大。”
“那么想弄死我的老大叫什么名字。”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
“名彦。”
“名彦还是棉？”
“名彦。”
“讲慢一点，我分不清。”
“名盈彦安。”
“听起来像不像羊叫。”静一问花良。
花良罕见地扯了一下嘴角。
“你这畜生！”洞里传出声音。
“哺乳动物都是畜生，你没说错啊。”
“你……”
“好了好了，名彦……大人，我也没有兴趣和你继续开玩笑了。”
蹲坐在一边的花良的眼里写满了“一直在开玩笑的是你吧”。
“那么，我想问一下，是什么让你突然来到这片地区，想要取代我……成为这里的老大？”
洞里突然没了动静。
“有明确的目的是吗？”
沉默。
“那么让我猜一下，有明确的目的，却不能说出来，也不能求助，而且必须借助权力达到这个目的，”静一道：“看起来是很羞耻的爱好啊，你是想让觉毛搜集别人的内衣吗？”
“我提醒一下，”花良道：“你说的行为叫变态，不叫羞耻。”
“我当然知道，”静一对洞里道：“你是需要什么童年时喜欢的玩具是吧。”
洞里的沉默终于结束了。
“其实现在也喜欢。”
“是什么呢？名彦大人。”
“你会帮我？”
“我也可以选择不帮，然后你会饿死在这个洞里，”静一道：“国外的报纸上登载过主人离家后，几只宠物猫因为没有食物互相残杀的新闻，据说主人回家后满地是血，也就是说，你最好不要对什么‘不杀同类’之类的传闻有所期待。”
洞里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名彦道：“是球。”
“觉毛那么大的球？”
名彦几乎每次回答前都要沉默。
“是的。”
“那么昨天两只小猫失踪的事也是你做的了?在南边那片小区。”
“是的。”
“喂，你不会是因为知道这个才叫我去南边的吧！”觉毛在地上大叫。
“不是。”静一道。
“谁信啊！”
“所以昨天就有锁门的念头了吗？”花良道。
“话是这么说，不过说是‘半夜心血来潮锁了一下门’也不算错，”静一看着洞里，道：“拿到球以后呢？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
静一想了想，道：“也就是说，不知道为什么要球，但总觉得有球就会有答案是吧。”
“你会帮我吗？”
“我要和其他人商量一下，在这之前，我得关一下灯。”
说完，他找来一块木板，挡住洞，又弄了一块石头压在上面。
“觉毛去把小推叫来。”
……
“简单来讲，我们遇到的是一只流浪猫，就像我们一样，”静一道：“外面的捕猫队你们知道的，毫无疑问，对普通的流浪猫来说，留在这里是最安全的选择。”
“我不支持他留在这里。”觉毛说。
“因为被他欺负过是吗？”
“是啊，可凶了，把我的尾巴绕在我的身上，尾巴超疼的。”
“然后你拼命挣扎？”
“怎么可能不挣扎啊！”
“所以他就想到了一定有什么办法让你不挣扎，比如权力之类的，就想到了我，然后他就问你我在哪，你就告诉了他是吧？”
“恩……”
“很直线的思维，缺什么找什么，”静一道：“不过我不会因为他欺负过你就赶他走的。”
“他比我还重要吗？”
“愚蠢的问题，不过让我来说一下赶他走的理由吧，”静一道：“首先，他很肥。”
“就会吃得很多。”花良道。
“这倒不是，只是我猜测，他原先过着很慵懒的生活，吃了睡睡了吃之类的。”
“而且毛色也鲜亮。”花良补充道。
“是的，所以他的主人待他不差，”静一道：“我怀疑他是自己跑丢的，追着玩具之类的跑出门去，玩了几条街以后找不到回家的路，干出这种蠢事的猫不是多了去了嘛……”
“我听懂了，”花良道：“你想送他回家。”
“只能说是另外一个选择吧，我想留他在这里，不过我们可以做一下投票，”静一道：“我们一共只有四只猫，为了避免出现二比二的情况，而且作为老大，我本身也应该有些特权，所以我算两票……”
“我提醒你一下，小推还在睡觉。”花良道。
小推睡在一只拖把的后面，他灰色的毛色与拖把仿佛浑然一体，就像是天然的保护色。
“他那票就算弃权好了。”
“所以你其实还是为了特权是吧？”
“哪有的事，”静一迅速跳过话题：“由赢的一方决定名彦的去向，现在开始投票，”静一压低声音：“同意送走的举左掌，同意留下的举右掌。”
花良、觉毛左掌，静一右掌。
“显然，你的特权让问题变复杂了。”
“并没有。”静一走到角落，叫醒小推。
“啊，是不是该投票了。”
“已经投完了，”静一道：“因为你的弃权，我现在决定给你一点惩罚。”
……
“你可以出来了。”
静一掀开木板，看到名彦正安静地趴在里面。
名彦有些力竭，跳了一下，勾住洞口，却再也爬不上来，他道：“拉我一把。”
静一咬住他的脖子，两猫一起用力，总算把他拖了上来。
觉毛和花良坐在地上，身边放着一只黑色的球，和觉毛差不多大。
觉毛的脖子上多了个铃铛。
“那个球可以吧？”静一问道。
“可以。”
名彦说完，跳下去，碰了碰那个球。
“谢谢你们。”他说。
“有什么好谢的，你是这片地方的老大嘛。”
“不，你才是老大。”名彦道。
“哈，那我却之不恭了，”静一也跳下来，道：“拿着球快滚吧。”
“真粗鲁。”名彦说完叼起球，看了看花良，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几只猫蹲在原地，等名彦一点点走远，到了路的尽头，名彦又回头看了一眼，有些留恋地点了点头。静一竖起右掌，示意自己看到了。名彦转过头，在拐角拐弯，然后消失在几只猫的视野里。
“任务都清楚了吧，”静一道：“你们两个负责跟踪他，这个铃铛的穿透力很强，碰到问题就摇铃铛，我听到就会过来。我去找寻猫启示，确认一下是哪家丢了他，如果那主人还惦记他，一定会有这种东西的。”静一巡视二人，道：“花良不用说了，觉毛你来重复一下你们的任务。”
“为什么花良不用说啊。”
“少废话。”
“好吧，如果他有了球还欺负别的猫，那么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纳他，我们就送他离开，”觉毛道：“如果他有了球就安分了，那么他是可以成为伙伴的人，我们就把他留在这里。”
“完全正确，但还要注意另外一件事，”静一看着花良：“小推在那个球里，无论如何，尽量保证他的安全。”
花良三两下跳上墙头，道：“那就别浪费时间了，目标要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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