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出去打工了,有一天我和娘在吃饭,一会我就感觉肚子里难受,跑到门口吐去了,感觉翻江倒海的难受,我慢慢地坐在了地上,娘慌了,把我架到屋里,躺在炕上,我迷迷糊糊的。一会大舅来了,他背起我就向县医院去了。
县医院距离我们家有3公里,大舅背着我走啊走,我在舅舅背上慢慢醒了过来,但是还是感觉全身没劲。县医院当时也是平房,检查了一上午,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医生最后说可能是营养不良的原因。大舅给我买油条、火烧、包子,这些平时盼望以久的好吃的,我都不吃,他只好背着我,又回到了家。
我回家在炕上睡着了。有一股香味漂进我的鼻子,我又闻了一下,原来是做鲅鱼的味道,娘给俺做的最爱的鲅鱼汤,我喜欢喝咸咸的、腥腥的,带有大海的味道。我从未见过大海,我曾经想像过海的广阔,我也在姑姑家,见过大表哥跟着他当校长的叔叔出去旅游拍的大海的照片,但是小小的照片里,我怎么看不明白海有多大,我羞于启齿问大表哥,他比我大十岁,很少和我玩。
喝了娘做的鲅鱼汤,我又生龙活虎起来。海军、林林听说我去医院看病了,都来看我。我让娘找出小人书,我们三个趴在炕上又看了起来。
小的时候,每年都要去县医院一到两次,我总是一样的症状,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能跟别的孩子去疯去跑。大舅舅那时还没有结婚,他总是背着我去医院。因为他没有自行车,我一直认为只有结婚了再能有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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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出去玩的时候,俺就自己在家看小人书,那时应该认识一些字了,但不多,看了射雕英雄传以后,爹给俺买了很多,武打的小人书,有好几本,他告诉我是《倚天屠龙记》,我就躺在炕上,翻着看。里面的小人好厉害,也好悲惨。我一直看不明白里面的故事,爹打工回来,给我讲了讲,我才明白,虽然一知半解,但我终于知道,倚天屠龙记,里面讲的倚天就是倚天剑和屠龙刀,这两样兵器都是削铁如泥,得到它们就可号令江湖天下无敌,这个太吸引人了。我就缠着爹给我买剑和刀,我要天下无敌。
应该是夏天的时候,我和林林中午不睡觉,正在我家大门过道里玩泥。家里的那个大门前有一棵大柳树,两个人抱不过来,大门是那种两边压门石,有挡门板的那种,我俩就在压门石上玩泥,模仿倚天屠龙记,用泥做宝剑和刀,我们已经做了有一段时间了,总是做不好,宝剑太短,刀也做不长,晒干了以后,一挥有时就断了,别说削铁如泥了,真没想过自己的就是一把泥剑。
那天中午,爹推着自行车回来了,他的衣服都湿透了,脸上都是汗。爹放下自行车,就从带的铺盖里,给我拿出一把宝剑,还带有红色的剑穗,简直晃了我的眼。我有了宝剑了,那是一把塑料的,红色的、做的就像射雕英雄传上一样的剑,剑鞘还有龙,还有一条黄色的绳子可以把剑挎在腰间。我将这把剑,命名为“倚天剑”,屠龙不出谁与争锋,当然这里与成年以后看的顺序有些反了,金庸先生写的是“宝刀屠龙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我是先得到了“倚天剑”,我挎着宝剑,在胡同里转悠,见到海军、小兵(他是我们大了一些以后,参与进来的玩伴,三条胡同以外的小孩)他们就拔出剑来,让他们见识一下,他们只能摸一下,不能拿着玩。
过了有一段时间,林林、海军、小兵都缠着爹娘买上了宝剑,我们四个腰里挂着宝剑,雄赳赳、气昂昂的行走在大街小巷,有时我们自己代身为马,用手拍着胯部,驾驾驾,我们四个感觉像大侠一样骑着高头大马,在路上奔弛,急急得去参加英雄大会。
真的英难,真的宝剑,可以无畏于江湖,可以削铁如泥,有一天在家里,耳边响着昨天晚上看的射雕英雄传的曲子“问世间是否此山最高 或者另有高处比天高......论武功俗世中不知边个高 或者绝招同途异路......”挥起我的“倚天剑”向桌子上砍了去,结果我的“倚天剑”断了,从剑把那里断了下来,娘用火烧了一下,趁着热,又把剑给我粘了起来,从此我的宝剑就是一把有瑕疵的剑了,我非常不满,天天在家闹。过了很久,爹又给我买了一把塑料的宝刀,从此“倚天”、“屠龙”皆在我手,林林、海军、小兵臣服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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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是生病,隔三差五,林林、海军虽然不生病,但是也是又矮、又瘦。我们这几个娘,在有一次卖了样品(我家乡,用蒲草编的各种筐、篮子、小摆件,远销海外),手头有了几块钱以后。给我们都买了人家肉联厂处理的鸡架,那是人家把鸡肉处理完以后,不要的东西,上面没有几块肉,但是买回来以后,炖了喝鸡汤,也是最好的美味,娘把鸡架放在碗里,她看着我吃,我把上面残存的肉都舔干净,把鸡汤一大口一大口的喝。我那时想着要是天天吃上鸡架,该是怎样的好日子,工人过得日子不过如此。
我们这些野孩子,在夏天、秋天的时候,除了下河沟抓鱼,在门口下缸打鱼。还会经常到坡里(田野里)去找各种吃的,谷荻、福根过了季就没有了。我们夏天的时候,会拿了叉子到地里的河沟叉里去,鱼很难叉到,但是我们可以叉到青蛙,那里水也好,天也蓝,我们几个小孩叉到青蛙以后,就会扒皮、吃后面的大腿。我在避风的地方,在地里的坡下面找个坑,找棵木棍串起来,找些干草用火烤,再撒上从家里拿的盐,真的是美味。吃完以后,我们跑啊跑,地里的庄稼长的麦子也是我们的美味。青青的麦穗,我们也拿了烤着吃,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麦香。那些年,都要交提留的,父辈们告诉我们要爱护庄稼,我们只是吃一点,从小我就去庄稼有一股神胜的热爱,现在每每看到有人破坏了庄稼土地,就有一种想揍人的冲动,对土地的热爱,浸入到我们每个野孩子的血液当中。
爹不在家的时候,要给长高的棒子(玉米),锄草、施肥,娘一个人不敢去,就带着我一块。我跟着娘在后面,拔地里的草,草长多了就夺了庄稼的肥。棒子的叶子有锯齿,划一下露在外面的皮肤就是一道印,棒子的花粉,落在脖子也是很痒。麦子的麦芒划在身上也是一道印的,不是像拍的风景片里用手划着麦芒走,还露着双腿,从里面呆久了,出来的话,一定痒的不行。“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只有我们农人的孩子,才能真正明白这个道理。每年交提留的时候,爹娘都会发愁,年景不好的时候,有时还要到处借钱,因为不交粮食,可以交钱,或者粮食不足的也可以交钱,我印像中那时的万元户,村里没有几个,真正日子过的好的家庭也不是很多,毕竟刚刚开始改革开放,真正头脑灵活,又敢去闯的人,除了真的是吃不上饭的,或者家里有经商基因的,去做生意的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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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野葡萄”,海军在那里喊,有一棵小小的野葡萄棵上面结满了紫色的小小的果实,我们贪婪的吃着,吃在嘴里是溢口的香甜,嘴角流着紫色的汁液。还有灯笼棵,就是那种外面包着一层黄色的薄薄的皮那种,现在水果柿场卖的东北的“姑娘”应该就是这种野生的品种培育,这只是我的猜测。吃灯笼要拨开外面的皮看一下,如果是里面是青的就不好吃,如果是红的,那就是无上的美味。我和林林、海军要在地里找好久,感觉像翻山越岭,才能吃到一些野葡萄和灯笼。能吃上真的葡萄,那是我爹的亲大哥从黑龙江的油田回来,他带回来了,我素未抹面的姐姐、大哥、二哥,是爹为了招待他们买的葡萄,我也没吃到几个,我眼直勾勾的看着葡萄,但是我知道那是招待客人的。
爹的大哥从未知道,也不会体会到,爹当年不去上高中的时候,一个15岁左右的孩子面对怎样的人生,爹的身体就不强壮,我应该是遗传了这样的体质。一个孩子顶起来了整个家庭,要在队里出工干活,挣工分,还要出夫推土,听爹说老的黄河大桥的引桥就是他们一车车土推出来。我看到哥哥、姐姐衣着光鲜,不像我一样破旧。我羞于和他们交流。爹的哥哥也从未支持过他这个做农民的弟弟,或许在他的心里,一个油田的工人,已经忘却了做农民的辛苦,或许不想再让这个家庭累赘。
我的“倚天剑”和“屠龙刀”依然是我的最爱,虽然我见到二哥的玩具有毛绒的,但是他们和我是不一样的人,三十年后的今天,我们再也没有见过,或许比路人还要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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