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画（23）青梅竹马

寻画（23）青梅竹马
上一章：寻画（22）各就各位

宋春杏为什么会决定和家庭断绝关系呢？真实的原因她是说不出口的。结婚后她发现丈夫远比她想象的有才，他不但书看得多懂得多，对政治局势判断得也十分准确，一九四五年国共双方还没开打他就选定了共产党。此外他还有绘画的天赋，画什么像什么，要么县长怎么会看中他，让他搞宣传？当上科长后他是愈发的精神抖擞，讲话一套一套的，一色是新名词。年轻有为加上俊朗的外表，惹得一些后参加革命工作年轻漂亮的女学生想入非非。

宋春杏文化水平低，家庭成分地主不说，父亲还是被烤死的，这让她心里非常不踏实，她虽然身材模样圆润标致但终不及大城市里的女学生风流。当时不少进城的老干部都嫌农村老婆土气，与其离婚后找城里的洋学生。这样事情听多了，她便害怕李常喜也找借口和她离婚，所以她才积极要求入党，争取尽量缩短与丈夫在政治上的差距。

那天，宋春杏让吴敏说的有点活心，是啊，革命者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也应该有亲情啊。再说了，哥哥和弟弟是那种好逸恶劳的少爷公子吗？包括父亲在内不都是勤勤恳恳的农民吗？当了三年名义上的地主怎么就是成了你的敌人了？为什么这会儿意识到自己的做法过份了？关键是她通过长时间的观察，没发现丈夫有喜新厌旧的迹象。

回到家里，她与常喜说了这一番感想，常喜认真地说：“怎么样？想家了吧？当初谁让你做那个断绝关系的保证？别说你爹他们是捡来的地主，就算是真地主也没必要断绝关系嘛。”

春杏说：“是，真想回家看看，只是老鸹窝小屯子太小了，谁都认识，我是有些担心。”
“你真想回家看看？”
“嗯，”
“那我告诉你吧，你妈和你哥他们早就搬来了。”
“真的？来长春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这不是怕你一半时转不过弯子吗。”
“其实，我心里从来就没有弯啊。”
“那，礼拜天我带你去。”
“他们住哪儿你知道？你去过了？”
“我给他们办过来的，房子也是我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
“啊？你给买的？你哪来的钱？”
“我卖了两张仿郑板桥的画。”

自己的母亲、兄弟是姑爷帮忙搬到城里的，对比之下，自己这个亲女儿，亲妹妹简直太没人味了。丈夫这样好还能说什么？春杏感动得热泪盈眶，要不是两个女儿在房里春杏真想搂住常喜狠狠地亲上两口。

星期天李常喜和宋春杏来到了郑家屯，宋光中预先接到了妹夫的电话通知，告诉媳妇和弟弟请假在家准备。哥俩见春杏夫妇来了高兴地不知说什么好，老娘在一旁紧抹眼泪。

让春杏意外的是哥哥和弟弟都当上了正式建筑工人，两媳妇也都找到了工作。光中媳妇在一家旅馆当清洁工，光礼媳妇在商店当售货员。除了房子小以外兄弟俩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晚饭除了饺子还预备了两凉两热四个菜，常喜和光中光礼仨人喝了一斤白酒。

宋家兄弟在建筑公司干的挺出色，他俩与党组织祥细讲了意外捡钱父亲当了三年地主的经过。一九五九年以前虽然也讲阶级斗争阶级成分，但不像后来那样严厉，不像文革时期那样让人心惊肉跳。那时大体上还是看重人的劳动表现。宋家兄弟身体好，听话，干活卖力，不讲条件，俩人不但连续两年被评为先进个人，宗光中还当上了架子班班长。宋家兄弟觉得当工人远比当农民有成就感，完全忘了自己的地主成份，一心扑在工作上。

五月三十日，柳树校举行庆祝六一儿童节文艺演出。在三行一米二高的矮砖墙上铺四公分厚的木板临时搭建的舞台上，各个年级的各个班轮流演出。

坐在台下的不光是学生还有不少学生家长，杨士元和李常喜也坐在人群里。因为李常喜调任文化局副局长前一直在市委宣传部工作，所以杨士元认得他。没用吴敏介绍，俩人便聊了起来。
杨士元问李常喜：“你小孩是几年级？”
李常喜说：“一个六年级的，一个三年级的，你呢？”
杨士元说：“我成家晚，大姑娘虚岁才五岁。”

上午十点，演出正式开始。第一个节目是童声合唱：中国少年先锋队队歌。
四十个五年级的学生，前两排是女生后两排是男生。整齐的红领巾、一色的白上衣蓝裤子。每个人孩子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快乐，只有指挥，没有伴奏，歌声是那么的嘹亮，那么的悦耳：
我们新中国的儿童
我们新少年的先锋
团结起来继承着我们的父兄
不怕艰难不怕担子重
为了新中国的建设而奋斗
学习伟大的领袖毛泽东
……
接下来是三年级的小歌舞：
快乐的节日
女同学穿着花裙子，男生穿着短裤，他们边歌边舞，欢快地唱着：
小鸟在前面带路
风啊吹向我们
我们像春天一样
来到花园里 来到草地上
鲜艳的红领巾
美丽的衣裳
像许多花儿开放
跳啊跳啊跳啊
唱啊唱啊唱啊
亲爱的叔叔阿姨们
同我们一起过呀过这快乐的节日
……
接下来报幕员报道：男女生混合唱：劳动最光荣，表演者：李辉、杨志萍
话音未落，从台一侧上来一男一女两个四五岁的小孩。
杨士元和李常喜眼睛同时亮了起来，杨士元说：“诶，这是我女儿。”
李常喜说：“那是我儿子。”
两个小演员一边做动作一边童声童气地唱了起来：

太阳光金亮亮
雄鸡唱三唱
花儿醒来了鸟儿忙梳妆

小喜鹊造新房
小蜜蜂采蜜糖
幸福的生活从哪里来
要靠劳动来创造

青青的叶儿红红的花
小蝴蝶贪玩耍
不爱劳动不学习
我们大家不学它

要学喜鹊造新房
要学蜜蜂采蜜糖
劳动的快乐说不尽
劳动的创造最光荣
……
他俩的表演引起了下面家长的议论：
“这是谁家的孩子？幼儿园的吧？”
“你看表情多自然，一点儿也不怯场。”
“长得真漂亮！真跟金童玉女一样。”
……
两个孩子的演唱获得了热烈的掌声。

杨士元和李常喜高兴得合不拢嘴，李常喜扭头和杨士元说：“杨局长，你看他俩多般配，长大了我儿子没准会向你女儿求婚的，到时候你可不许阻拦噢。”
杨士元说：“新社会新风尚，到他们那时讲的是自由恋爱，他们自己说了算，咱们的话恐怕不管用，假如他俩要是真能恋爱我当然是全力支持。”
说罢两人哈哈大笑。
不远处的宋春杏问吴敏：“你看他俩在笑什么？”

李常喜问过宋光中你哥俩是怎么进市建筑公司的，宋光中说是一个姓杨的警察给介绍的。又问你是怎么认识这个警察的？光中说是询问捡钱的事。光中当初对妹夫撒了谎，现在还得用谎话来圆。下乡调查案件应该是普通警员的事，李常喜没有想过这个姓杨的警察会是市局副局长杨士元。

地主子弟的宋光中兄弟穿得破破烂烂，一脸的卑谦。李常喜红光满面，头梳得一丝不乱，干部服加皮鞋，一看就知道是个人物。杨士元也没有意识到李常喜与宋家兄弟竟会是亲戚。

演出结束了，杨士元和李常喜两个处级官员握手话别甚是亲热。

春杏和吴敏能谈得来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俩人的爱情观一致，经历相仿。年轻时都有自己心中钟爱的人，最后都梦想成真。

有一次春杏带着儿子李辉到吴敏家作客，当聊到选爱人这个话题时俩人都很兴奋。
春杏说：“我是在我姨娘家认识小辉他爸的，那年我才十六岁。不知为什么，看他第一眼我就动心了。我心说将来他要是我男人该多好。后来他说他也是第一眼就看上我了，说不上为什么。”
吴敏说：“怎么说不上为什么？这就叫对上眼了。”

春杏说：“可能是前世的缘分吧。我跟你说哈，我们家一门心思想给我找个有钱的人家，小辉他爸家虽说不穷但也不富裕，按照我爹开出的条件我俩根本就没希望。那两年一有媒人上门我就害怕，有时我会默默地祷告：不要相中我们家吧！没想到还真灵验了，有钱人家都嫌我家穷，直到我二十岁我们家才勉强同意我和小辉他爸的婚事。”

吴敏说：“杏姐，我比你出嫁的还晚，我二十二岁才结婚的。我们家士元比我大六岁，那年他都二十八了。”
春杏问：“为啥那么大年纪才结婚？”
“说出来别人也许会笑话，我是十二岁的时候认识他的，那时候他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小伙子了。那天他打一个街头无赖，那个比他高大的混混让他连着打扒下三次，他那英武潇洒的样子把我给迷住了。可我太小，他对我也没留意，按理说我们更不可能成为两口子。可我就是想着他，就是觉得他会来到我的身边，家里无论给我介绍什么人我都不同意。任谁都没料到五年前他真的来我们家了，就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婚姻这事我相信缘分，谁跟谁冥冥之中早都定好了。”

母亲是最好的老师，春杏和吴敏经常讲感情经历，在一旁玩耍的李辉和杨志萍虽然年纪小却听得明白了俩位母亲要表达的意思，那就是：人应该坚守少年时从心底萌生出的爱，如果几经波折也不动摇的话就会感动上天，奇迹就会出现，这样的意识在他俩幼小的心里扎了根。

李辉和杨志萍是幼儿园里是要好的玩伴。两个孩子长得都漂亮，春杏有时会逗小志萍：“小萍啊，给我们家当儿媳妇吧，愿意不愿意？”
每次小志萍都会响亮地回答：“愿意！”

由于吴敏与宋春杏交好，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也亲热起来。男孩喊小姑娘萍萍，小姑娘喊男孩辉哥哥。小辉清澈明亮的眼神，小萍童声稚气的呼唤表露出来的情感是那么的纯真，两位母亲心里暖暖的，甜甜的。

如果说小学期间李辉和杨志萍分在一个班是春杏有意安排，那考入中学七中还在一个班就是巧合了。在小学时放学回家他俩有时还一起走，有时还相互去家里玩。到了中学俩人就拉开了距离，不在一桌，也不在一个学习小组。杨志萍与李辉平时不怎么说话，只是在李辉受到表扬或是语文老师念他写的作文后，在别人不注意的情况下对李辉送去几个鼓励赞赏的眼神。这就足够了，心有灵犀一点通，李辉懂得小萍的意思：我期待你学习成绩更好，文体方面更优秀。

他们还没到卿卿我我的年龄，说不出情意缠绵的话，但都猜准了对方萌动的心。幼小相识，青梅竹马的一对少男少女在阳光下幸福地成长，期盼着火热青春的到来。

李辉初二时，宋春杏在教师进修学院毕业，拿到了大专文凭，官升一级调到十八中学任教导主任。丈夫李常喜荣升正局长，房子也换到离文化局不远的市府大院。夫妇俩决定让儿子转学，转到离家近一点的学校，李辉坚决不同意离开七中，甚至于用哭泣来抵制。最后，在他的央求下，李常喜给他买了台旧自行车。春杏明白儿子是恋着杨志萍，背地里和丈夫管他叫“小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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