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这里不过半个月光景,却已将方圆百里转了个遍,一草一木皆熟悉,以及庭中的无花果树和庭外的芬芳桃杏。自第一眼起,那些或为人啧啧称赞的美景已然在他心中凋零,单调、乏味,惹不起半分兴致来。他每日只吃吃睡睡,闲时就那样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和无风下的草树一般,足踏黄土,颅顶青空,身子在其间任意地伸展开来。偶有几个调皮的孩子跑来,想偷吃他放在庭中的食物,都在他弓着背的低吼声中落荒而逃了。他对这样的生活没太多复杂的情绪,只是自始至终的习惯了,或有些从来便如此的闲适。
只一日,他又在庭中休憩时,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姑娘袅袅走来,长得并不艳丽,却有种令人舒适的清秀萦绕在眉眼间。他按兵不动,唯有一双眼睛紧随着姑娘的步伐,看着她不疾不徐地离他越来越近。姑娘像是未料到此间有人,待只有三四十米远时方才注意到他,顿时停住了脚步,一双眸子警觉地望过去。两人就这样彼此静静地盯着,仿若注目着幽深的潭水,谁也没有流露出多余的情绪。望去,望不到底,望不见光。他们极其相似,这是毋庸置疑的。姑娘并未多言,率先打破了这一刹那凝结出的永恒,转身离去了,步伐愈来愈慌张,仿佛生怕背后的人追上来。
庭院中恢复了宁静,单调、乏味,弥漫着午后暖洋洋的令人忍不住懒散的阳光,和不远处青涩苹果淡淡的香甜。他半眯起眼睛,重新将一身的骨头瘫软下来,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他向来在午后离开屋子到外面去,今晚却一反常态,不顾幽深的夜色踱步到庭间,静静候着,也许是静候云后轻盈的月光。他自己也没有目的。然浓厚的夜色中,忽而投射来一道犀利的视线,他心中一悸,死死盯过去,只见树木掩映间立着一个女人。云开月落,几缕月光款款垂下来,描绘着女人的轮廓。隐约中,他感觉到那女人的眉眼像极了那日见到的姑娘,却又明显不是后者,更添了些沧桑的韵味。他立起身,尝试性地抬起一只脚,却未料女人转身便跑,他只得立刻追上去。穷追不舍,两人皆是气喘吁吁。
眼看快要追上,谁料女人忽地停下来,回转身来对他怒目而视,他不由心惊,却早已离家数百米远,不便退回。近在咫尺,他看到女人的苍老和疲惫,却仍然不受控制地想要接近她,是她身上的月光太过柔媚,或是……那日的姑娘的身影隐隐浮现,但他深知她们的不同,他想要的并非年轻貌美的姑娘。
短短几秒,他被打倒在地,身上沾满了雨后的泥土。他望着眼前的女人,女人也望着他,中间隔着的是无尽的岁月。女人融化在黑夜里,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
家门被推开。
“猫回来了,身上怎么湿乎乎的?”
“刚才他去追那只老猫了。”
“叫匆匆的那只?”
“果然没打过吧,毛都脏了。”
听着闲人的话语,他只觉得聒噪,随处卧了下来,望着浓郁的黑夜,品味着方才的匆匆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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