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班,我领到了这个月的工资,不多,只有1000块钱,但足以让我热泪盈眶:五年了,如同一场噩梦,曾经是天之骄子的我终于又能像正常人一样自食其力了!
一
我出生在偏远的农村,虽然生的乖巧伶俐,但因为是女孩,父母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所以我在家里并不讨喜。
好在,家族里有位退休回来的爷爷很看好我,觉得我是读书的好苗子,于是说服父母供我上学,我深知读书机会来之不易,学习非常刻苦,终于考上了省城一所重点大学。
大学生活流光溢彩,课业比高中时期轻松了很多,同宿舍的姐妹已经陆陆续续接到了表白信,虽然靓丽高挑的我也不乏追求者,但在我心里,却始终牵挂着一个人。
他叫苏林,从小和我一起长大,不过他调皮顽劣,学习成绩不好,初中毕业就跟着村里的年轻人外出打工了,经常换工种,摸爬滚打中挣些辛苦钱。
按理说,我,一个漂亮的女大学生是不会和这种“小混混”有什么共同语言的,但我却一直记得他对我的好,记得我被家庭冷落时他给予我的心灵慰藉。
小时候我被父亲无端责骂时,只会偷偷地流眼泪,苏林总会变戏法地鼓捣出一些小玩意儿送给我,比如小泥人,木头汽车,布艺毽子等等,他手极巧,做出的东西有种质朴的美,反正只要看见他埋头做手工,我心里就会有种厚重的踏实感,让我不再难过。
我上高中时,苏林已经出去打工了,但他歇班时经常借着找同学的名义去看我。有一次,学校要订复习资料,让每个人交100块钱的资料费,我打电话到邻居大妈家,请她叫我妈来接电话,结果我妈知道我是要钱时,居然破口大骂:
“你个无底洞啊,不是刚交了学费吗?怎么又要交钱?家里的钱都让你霍霍完了呀……”
挂了电话,我的眼泪就下来了,我知道这钱我是没指望交了。谁知那天苏林正巧来了,他看见我哭红的眼睛,就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他说:“宁宁,你别急,我这里有钱,你先去交了老师,学习要紧,什么都不能耽误你考大学。以后有困难了直接告诉我,我来想办法,你放心地去实现你的梦想吧”。
我觉得这世界上只有苏林才最了解我,他知道我的所思所想所虑所忧,这件事以后我对他的依赖更深了。
我去省城上大学那天,苏林到车站送我,看得出他很不舍,但他还是那句话:“宁宁,别忘了你的梦想,学费和生活费不用担心,我会经常给你汇钱的。别省吃俭用的,瞧你,太瘦了,不好看。大姑娘了,该买衣服就买,啊?”听着他一副大人的口吻,我扑到他怀里痛快地哭了一场,既有感动,又有不舍。
二
带着苏林的牵挂,我开始了大学生活,为了减轻家里和苏林的经济负担,我省吃俭用,还到处做兼职,结果苏林知道后坚决反对,他让我把时间都用来学习,钱的事他来想办法。
我虽然对他貌似大男子主义的做法不甚同意,但我已经习惯享受他的照顾了,便也觉得理所应当。
虽然我们各自有手机,但前期我们沟通的主要方式还是写信,这是从我上初中开始就保留下来的习惯,我们乐此不疲。
在信里,他总是叮嘱我保重身体,不要太节省。鼓励我好好学习,他支持我实现梦想。当然,他也跟我发来很多牢骚,说老板太抠总是让大家加班却没有加班费,说工友嫉妒他老是故意和他作对。有时,他也会不自信地问我,是不是有很多优秀的男生追我,我理解他的患得患失,觉得这是因为我们是异地恋,以后我们在一起了,他也就不会再有这样的担忧。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他这种心理早就为我们日后的相处埋下了障碍,只不过那时候我未经世事,又满心依赖他,自动忽略了这些矛盾而已。
大三下半学期,系里有两名保送研究生的名额,由于我一直品学兼优表现突出,系主任打算把其中的一个名额给我,得知消息后,我激动地差点跳起来,是的,不论多难,我在一步步地实现我的梦想。我想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苏林,结果他手机关机,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也没多想。
到了晚上,他终于开机了,给我回了电话,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好消息,他就自顾自地说开了:“宁宁,你不知道我多喜欢你,但是就是因为喜欢你,我就更不能拖累你……”
他喝酒了,平时他根本不会这么直白地跟我说这些。他又说:“今晚,工友给我介绍了个对象,跟你一般大,我看见她就想到了你。可你现在是大学生了,我只是个初中生,打工仔,我配不上你,你跟着我只会吃苦,我不能拖累你……”
后来的话我都没听进去,只觉得耳边嗡嗡直响,他是什么意思?不要我了吗?我能读懂他信里流露出来的不自信,但我没想到他居然会去相亲!一想到连他都抛弃了我,我的心就像被人拧了无数遍的毛巾,我当时就做了决定:放弃保送,毕业后就去找他,跟他结婚,给他生孩子!
第二天一早,我就赶最早的火车去找他,当我辗转找到他打工的地方时,他又惊又喜,却又故意装着冷漠。我知道他的意思,但我已经笃定,这辈子就是他了!
那时候的我,只知道有情饮水饱,却不知道,命运早已做好安排,我注定要为我的任性付出代价。
我的从天而降,表明了我的心意,苏林喜出望外,他大概没料到那个遇事只会哭鼻子的丫头,能有这么大的勇气。是的,那时的我,孤注一掷,用我后半生的幸福来打了一个豪赌。
三
毕业后,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来到了苏林打工的城市,为了避免他又有心理落差,我没有去应聘白领一类的工作,而是放弃了我的专业所学,直接去了他的工厂,做了一名流水线工人。
父母只关心我有没有往家寄钱,至于我在哪里,做什么工作,他们不闻不问,我也乐得清净,和苏林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都说距离产生美,以前只靠书信和电话联系的日子,苏林在我眼里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可是真正朝夕相伴时,才发现他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的良人。
他脾气急躁,因为一点儿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就大吵大闹;不求上进,老觉得自己是初中生低人一等,我帮他买的成人自考的学习资料,他觉得我是在讽刺他;爱喝酒,喝多了就发脾气;歇班时我喜欢逛逛公园或者看看书,他却总是出去跟人打牌消磨时间……再加上我俩文化水平的差异,渐渐地我们的感情出现了裂缝。
终于,在我怀孕三个月时,我发现他居然和别的女人有染!那天我们爆发了严重的争吵,我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却振振有词:“每天回家只能看到你冷冰冰的脸,我做多少都捂热不了你的心!”我痛哭:“我为了你,放弃了研究生,放弃了办公室,你怎么还不满意?”
就是这句话,又勾起了苏林的隐痛,他竟然对我大打出手,我的肚子磕在了桌角上,三个月大的胎儿,没了。
几年以后,当看到电视剧里甄嬛被人陷害失去自己的孩子时,我失声痛哭,就是这种永失所爱的疼,让当时的我,心如死灰。
我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每天只喝一碗白米粥,吃多了就会吐。我和苏林没有一句话,家里像是个冰窖,让人心冷。
起初他还有些愧疚之心,但时间久了,他对我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越来越厌恶,常常夜不归宿。
我对生活的热情都随那个逝去的孩子消失了,除了发呆,就是睡觉,整个人像一潭死水,不起半点涟漪。
苏林硬撑了三年,最终还是提出了离婚。我也没有挽留,对于一个心已飞走的男人,放手是对彼此最好的交代。
四
离婚后,我又消沉了一年多的时间,直到有一天邻居敲开了我的门。
那是一个单亲妈妈,带着一个一岁多的小女孩。为了这个孩子,她的父母断绝了和她的关系,她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孩子,每天都行色匆匆。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我才慢慢了解的,我不知道当时她为什么会来敲我的门,可能是我单身女人的身份,也可能是平时我对小孩子流露出来的喜欢,总之她知道我不是个坏人。
她的父亲突然得了急病,住进了医院,到了弥留之际。虽然父女之间有恩怨,但在生死面前,所有的对与错还有什么意义呢?她选择放下,去见父亲最后一面。但是她怕吓到孩子,所以想请我帮忙照看一天。
我满口答应,谁会拒绝这样的请求呢?何况我本来就喜欢孩子。
我就这样和张艾成为了好朋友,她知道我的遭遇后,经常开导我。我也在痛定思痛,慢慢反思自己的人生。
毕业这几年,我像飞蛾扑火一样扎在苏林的世界里,为他曾经给予我的温暖反馈我全部的热情。单调的车间流水线和无休止的争吵磨掉了我的激情,曾经的梦想黯然失色,专业所学也忘的所剩无几。
我为这样的自己汗颜,为了生计,也为了找回原本那个充满勇气和活力的自己,我要工作。张艾见我喜欢孩子,介绍我去她工作的幼儿园做了一名保育员,虽然每个月只有1000块钱,但是和孩子们在一起,我内心的伤痛在慢慢被疗愈,我的生活里又充满了阳光。
现在,我一边工作,一边重新拿起课本,准备考个教师资格证,将来去教书育人,我相信,我会实现这个梦想。
等我有朝一日可以站在讲台上时,我一定要告诉我的学生,尤其是女孩子,感情不是人生的全部,不要依靠任何人,独立,才是一个女人最大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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