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

老张出生在南方的一个小山村。

他出生的那一年正好是文革开始。我们曾问他关于特殊时期的事情，他的回答我不记得了。但幸运的是，他安然度过那段时间。

老张有五个兄弟姐妹，在那个捉襟见肘的时期，实在无法想象怎么生活。我也是上学了才知道他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全家就靠母亲一人张罗着。

听他说，以前最奢侈的就是六个兄弟姐妹分一个鸡蛋吃了，而母亲的筷子基本不伸向肉类。他根本没想过现在每顿饭能吃丰盛的饭菜。

他是长子，因此能上几年学校。学校就在村子对面，非常小的一所学校，几条村子的人都到这里上学。他们以前没有娱乐的时间，放学或者没什么课时就要上山砍柴，有时捡不知道什么东西去卖。妹妹还很小，母亲中午又要做饭，年纪稍大的就轮流到田里插秧或者翻犁。对于他来说，像我们这样一心一意坐在明亮宽敞的课室里学习根本是个遥远的梦。

高中没上完他就辍学了。那个少年，毅然决然只身前往大城市闯荡。

在陌生的城市里，没有认识的人，住在潮湿狭小的厂房里，每顿饭都是就着酱油咽下的。在毒辣的三伏天到建筑地工作，也曾骑着破烂的自行车驮着满满当当的纸皮走街串巷，那辆车陪着他走遍广州每个角落去送货。

没有问过他什么时候开始做生意。但那十多年他遇到很多曲折，没有固定的住址，十多年来搬了又搬，和妻儿住在小小的由集装箱改造成的简陋房子里，都是在荒凉的边郊。经常在吃饭的时候人手不足，自己顶着酷暑装货，有时候甚至装货到深夜。那时候真的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为了不让儿女跟着自己受苦，后来把他们送回家乡跟着母亲，一年也只有几次回去探望他们。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情，他和妻子度过了很艰难的年月，而那些都是没有告诉别人的。

最后，掩上门的那一刻，他心里五味杂陈。他离开了这片打拼了十多年的土地，既不舍又心酸。时光走得很快，悄悄地在他脸上刻下了岁月的痕迹。来时，他是满身拼劲对未来充满期望的少年；归去，他是难言苦涩经历了沧桑的中年男人。

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想起过去的一点一滴，但是，那一切早已刻在他心里了吧。岁月也染白了他的发，留下了时光的记号。

有一天我看见他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夕阳勾勒出淡淡的光晕，

真希望时光慢些走。

我曾发信息问他：

老张，你知道自己当父亲时是什么心情呐？

他：当然好高兴呀！当时想要挣好多好多钱来养你们，还有想让你们上好的学校，有个好的平台，能出人头地。

那个曾经年少满身冲劲只有单纯心愿的人，

是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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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认真写过他。本来他去年生日就想写的，然而一直拖到现在。

小时候见他的机会非常少，每次他回家和弟弟都会兴奋得睡不着。

虽然他上学的时间不常，但是小学经常教我数学，尤其是一次期末考试发试卷后，我告诉他被一道买牛的题目难住了，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一看题目就说“看你就不是做生意的料”，然后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跟我讲解，跟老师的思路基本一致，我很震惊，没想到他这么厉害。他说，高中的我就教不了你啦。我们经常拿英语取笑他，叫他说出二十六个英文字母，他说以前老师发音也不准呢。

高中三年，每周都准时来接我放学回家，无论学习多疲惫，和他聊着自己的见闻心情就变得愉快了。也是因为每个周末他在车里听电台，我对电台有种特别的情感。

印象最深刻的是高一，有一段时间很多同学生病，发烧的简直是隔离。某天晚自习，我悲惨地发高烧了，在校医室折腾了很久，校医不容分说地叫我立刻回家，那时都快十点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急得直掉眼泪。后来打电话给他，他二话不说就赶出门来接我了。不记得在医院等了多久，打点滴三个小时，他一夜坐在病床旁守着。

不管什么时候，难过的、烦恼的、惆怅的、迷茫的，只要打电话给他，他总是立即接起。

他是我的负能量接收桶啊，无论何时向他倾诉，他总是认真的听我说话。他不会随便打断我说话，也不会指责我说“你怎么这样想”“你就是不对”之类，他听我倾诉完再慢慢开解我。所以，从初中起就养成了向他诉说心事的习惯。我知道，不管任何时候，需要他时他总会出现。

在非常非常委屈的时候，打电话给他，听到他的“喂”从话筒传出来时，就禁不住哽咽了。

他是个非常逗的人，有天晚上我看电视看到很晚，他回房间后突然大声喊我，我以为他要骂我了，吓得立马关了电视，大气也不敢出。谁知道他出来说“我房间里有只萤火虫啊”。

他眼神不怎么好。每次都把妹妹和我的名字喊混了。经常走神，有时候叫他好几遍，他都好像没听到一样。

他也非常孩子气，常常和我比谁的步数走得多。经常趁我们不注意把零食都吃了，有时又非常挑剔。

初中时某一次老妈去喝喜酒，只剩老爸和我，那次他第一次做菜给我吃，印象相当深刻，就是煎蛋了。当然，现在他会经常展露厨艺，的确是不错的，他不时叫我学着点，怕我以后饿死自己，我通常都是不感兴趣的，因此我只能做黑暗料理。

他曾跟我说起奶奶以前的经历，他说奶奶过得很苦，一个人把几个儿女拉扯大，所以他希望让奶奶过得好一些。

我明白当中的一些无能为力，我也见到他的力所能及和孝顺。我觉得自己性格里有很大一部分是受他的影响，而我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好。

他特别能体谅别人，说起他以前去银行办业务，了解到工作人员的不容易。我和他说见识到有些人特别蛮不讲理，不得理还不饶人，我说幸好你不是这样的人。

印象中，他基本上没有打过我，也很少骂我，除非真的做得特别过分。

高考完的暑假，我报了学车，然而在科目二的倒桩一直都不通过，我完全失去了信心，想着我是不是没办法通过，几乎要放弃了。那段时间，他每个下午都陪着我到一个空地那里练习倒桩，下午的阳光特别毒辣，车里的空调也不怎么冷，他还要下车帮我看路线，基本汗流浃背。我也觉得自己很笨，很烦躁，可是他没有埋怨我，也没有指责我，只是陪伴我一遍遍练习。

无论何时，他都会给我勇气和力量。他很少对我说狠话，我拿了驾照很久都没怎么练，家人说你不练怎么行啊。每次出门练车，他都会特别仔细地说要注意什么什么，我实在没信心，紧张到发抖，他就安慰我：总之你会刹车就行了，走自己的车道，别人怎么按喇叭都别管。练了几次，有一天我要自己独自出门，他鼓励我：没事的，我看了你那么久，都没什么问题。你大胆点就行了。大概别人不会知道，这句肯定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我是个非常缺乏自信的人，常常因为一句话就失去坚持的勇气，而他，很少批评我做得如何不足，懂得给我信心和肯定，耐心地和我分析。每次他坐在副驾驶座都会很放心让我自己去判断，真的是非常紧急的情况才会提醒我。他常常说“太多人的意见反而会让她乱了阵脚，不需要每时每刻都盯着她，要给她信心，相信她可以做到”。

他总是无条件支持着我。他和我说起以前初中写给他的信，我说自己喜欢写作。虽然我完全没有印象了，现实也不是如此简单，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支持我。每次我写在这里的文章，他都会认真看完。他第一次看的时候，还问我怎么才能“打赏”，啊咧？我真是没有想过，只不过想在这个平台写点所思所想。我说不用打赏，但他“肯定要支持一下张小姐啦”。我喜欢随便乱拍点什么，他也经常表达他的认可。他还经常调侃我说可以去做记者。虽然只是玩笑，但是在父母眼里，大概儿女做什么都是很棒的，总是无条件支持儿女的爱好和梦想。

有段时间非常低落，每次打电话给他都是诉苦。他说：如果以后你实在坚持不下来就换吧，只要你自己想做的就行。我们也没有祈求你赚多少钱，只希望你安安定定，不用像我们那样奔波劳碌。本来哽咽着，一瞬间泪目。

他不是很优秀很完美的爸爸，他也有很多缺点和不足，但他总是把我们放在第一位，希望给我们最好的，能当他的女儿，我觉得非常非常幸福和幸运。

不知什么时候起，从前我们还拉着你的手只够得着你的腰，现在和你并肩了，而弟弟早已比你高出一大截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以前你浓密的黑发现在也冒出了白发，眼角也有了皱纹。

不知什么时候起，你开始要戴老花镜才能看手机和电视。

岁月以无法追及的速度变化着。

呐，从前那个躲在你身后怯生生不敢面对陌生人的女孩已经长大了；

而我也知道，无论我怎么成长，你都是那个欢迎我随时回去为我遮风挡雨让我依靠的爸爸，一如既往。

最大的愿望就是你健健康康，过得开开心心，以后还要一起去爬山，一起去更多更多的地方游玩。

爸爸，父亲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