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在跟朋友的聊天中失了神,我能看到他们的嘴巴在动,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可是也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对话,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
很小的时候,我住在老屋,那是我童年幻想的城堡,白天倒也没什么特别,但只要我进入到那间有着昏暗灯光的房间,一切都变得鲜活起来,哪怕屋子外面艳阳高照。屋里的墙壁都是木质的,在这个院子里,住着四户人家,彼此之间相互照应着,就像仅仅挨在一起的木质墙壁,这些墙壁老旧,泛黄,有的地方已经发黑,甚至被磨起毛,一根一根挤在一起,偶尔不小心碰到便刺进肉里,能感觉到疼痛,却看不清在哪里……但这并不影响它给我带来的神奇力量。
我常常会在睡前和醒来盯着离床不到30公分的墙壁发呆,最常勾勒的画面是一片沙漠,倾斜向下,沙浪层叠,仿佛踩一脚就陷了下去,换做另一副光景,但是慢慢的,那沙漠里便长出了几棵树,这些树高且瘦,带着一股力量使劲向上长着,只看得见树冠如盖,在沙漠投下一片绿荫。渐渐开始有人在沙漠里走动,有时候离我很近,有时候越走越远,只听见细细碎碎的声音,但总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越想听清,他们就走的越远。大概是我太想知道他们说的话,我跑去问我的朋友,你会在你家的墙壁上看见一片沙漠吗?他们说,没有。我第一次感受到孤独,是因为一片沙漠,一片只有我能看到的沙漠。
后来,搬家,换了洁白的墙壁,换了明净的环境,我再也没有看到那片沙漠。
后来,这片沙漠换了另一种方式出现。
高中,没有恋爱,只明白我应该努力学习,并且完成自己该做的事情,连喜欢的男生都在我理智的劝告下放在了心里。
因为我的那片沙漠重新出现了。
我开始听不清别人说话,只要我看着那个说话的人他就会被无限缩小,而我与说话的人之间的距离也就越拉越大,但我却能听清他们要说的话。这种情况频繁出现,后来甚至发展到我站在某个地方就会看着眼前的人一点点缩小,环顾四周,身边的人迅速撤离到很远很远的位置,就像电影里某种场景,正在向你走来的人都被迅速的倒放回去,原地只剩下你自己,那种自己被抽离的感觉让我感觉到眩晕。上课时,连我的老师都没有被放过。我也问过朋友,你会看到你身边的人被无限缩小,距离无限被拉大吗?他们说,没有。
那时候,我感觉到孤独,只是没有太在意,因为我要学习。
现在,我也跟朋友去酒吧,去KTV ,去那些热闹的场合,去尝试新的我没有经历过的生活,除了消遣以外,莫名之间多了个习惯,在一片嘈杂声中屏蔽外界的声音,去听某一群人交流时的语言,观察他们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后来发现这真是一群寂寞的人,大抵内容都是些车子,房子,女人,当然还有男人,眼神迷离而忧郁,踩着恨天高的涂着浓妆的看不出年龄的“少女”与膀大腰圆油腻的大叔相得益彰,也有可爱的小清新,帅气的小哥哥,在这混杂的环境中自然的融为一体,我也在其中。孤独在其中。你会看着人来人往,吆五喝六,推杯换盏,这种感觉比沙漠还要荒凉,每个人都靠的那么近,但完全不知彼此的心事,与孤独处在一种完全对立的位置,那是寂寞。
千万种孤独可以化作寂寞,唯一丝寂寞不可道孤独。寂寞会发慌,孤独则是饱满的,是庄子说的“独与天地精神往来”,是确定生命与宇宙间的对话,已经到了最完美的状态。这个“独”,李白也用,在《月下独酌》里,他说:“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这是一种很自豪的孤独,他不需要有人陪他喝酒,唯有孤独才是最圆满的。又好比你面对汪洋大海或是登山到了顶峰,会产生一种“振衣千仞冈,灌足万里流”的感觉,没有任何事情会被打扰,那是一种很圆满的感觉。
我的沙漠不荒凉,它有参天大树,有人来人往,我还没弄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以什么样的方式和口吻。
我长成了我,旧屋依然是旧屋。
注:沙漠和无限放大的空间的感觉皆出于真实,只是在今日的阅读中找到点什么东西,却发现依然还在心中埋着,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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