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猛子一进家门,便发现出事了。爹拧了眉头抽烟。妈抱了娃儿抹泪。兰兰木然了脸,倚在门框上。
莹儿叫娘家人抢走了。白福带了人,扑进来,二话不说,劫了莹儿就走。
莹儿还是让白家带走了,家里乱成一堆。老顺心头恼兰兰,数落起她。她自然明白,父亲是怪她没回白家。
兰兰冷冷说道:“我换了一回,牲口一样。想叫我再当牲口?我可不愿意。能养起,就要生发着给娶。老指望丫头,也不是回事儿。”
一句话,羞红了所有人,更惹恼了老顺,他把供台的亥母唐卡呀,供品呀,香炉呀,几下掠了,扔到院里。
兰兰惨白了脸,眼睛倏然深枯枯了。她望一眼爹,许久,才一字一顿地说:“这……些,你,能,毁,掉。”她指指自己的心窝,“这,里,的,你,能,毁,掉,吗?”
她梦游似的起身,梦游似的走过去,梦游似的跪下,给老顺磕个头,叫声:“爹。”又给妈跪下,磕个头,叫声:“妈。”然后缓缓起身,梦游似的飘向庄门。
“哪里去?”老顺骇极似的叫。
兰兰不语,轻轻飘出了庄门。身后,传来老顺的狼嚎似的哭。
兰兰进了金刚亥母洞。
兰兰的心,被老顺伤透了,她对这个家庭也彻底失望了。她给父母磕了头,离开了家。这样的情况在我们生活中并不少见,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够伤害你的,恰恰是你最亲密,最爱的人。因为他们和你的关系最紧密,所以他们的言行举止才会轻易地穿破坚硬的保护层,直击进入你的心脏。
我常想,如果我是兰兰,大抵也会觉得失望。因为从父母的行为看来,自己的存在不过是给儿子们换亲,那这样的家庭有什么意思呢?
其实,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兰兰妈是暗暗支持她的,但不敢明说。而老顺,虽然他觉得兰兰遭受的一切都是西部女人正常的生活,但他对女儿并不是没有爱的。只是他被眼前的贫穷困住了,只晓得应该给儿子娶个媳妇,却忘了女儿同样也是他的孩子,也一样需要父爱。
再回到兰兰自己,虽说她受了那么多的苦,这些痛苦反倒是促使她下定了决心,去金刚亥母洞修行了。有时候苦难是修行的助缘。人不到绝望时,是不会轻易舍却尘世间的一切的。所以修行有时候甚至可以说,是绝望者唯一的救赎,也是一条勇者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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