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较往日暗了许多,风从竹枝间穿过,吟起了长短不一的句子。我便猜度,是哪一阙宋词的平仄?
阴云被雨珠儿拽着,几乎贴在了树枝上。园子里的月季还捧着几朵艳红的花朵儿,银杏叶如蝶翩然地旋转着,飞舞着,坠落着……红枫的一树叶子,在霜还未来时已然灿若云锦。这红闪着光,被风摇着,生出别样的风情。
只是片刻,雨滴便接踵而至,它们一点点濡湿了地面。黄叶骤然化作雨滴的琴弦,一声声似歌似叹。地上的落叶厚了,厚了。
人家窗前的墨菊开得不惊不扰,此时除过风声,只是一个清寂的人间。我便想,远古的世间,没有人类,也有这样的风雨。那时苍茫的天地之间,它们的美丽可诉于谁?
那时这世间没有人间烟火缭绕,风雨定寂寞地吟诵着无人传唱的诗句。后来,从仓颉唇边呼出“秋”时,他定然未看到这样的清寂。若他看到,“秋”字又会变成什么结构呢?
雨滴不紧不慢,没有春天的柔情,更没有夏日的恣意。雨丝随风无限倾斜,仿佛有多半被风吹了去。树枝上尚悬的枯叶,在风中努力地摇曳,挽留着残存的年华。
我蓦然想起纳兰容若的诗句“那更西风偏著意,做尽秋声。”园中的黄叶厚了厚了,像谁的心事愈来愈厚重?像谁的离愁被秋风愈吹愈浓?像谁的忧郁凝结在雨珠上,变成满眼秋色……
雨珠儿渐渐大了起来,紧密的滴答声连成了音符。凉亭上经年的琉璃褪去了曾经的绚丽,几只贪食的麻雀不顾风雨偎着一棵柿树,啄着那已然鲜红的果。
我的目光落在柿树上时,霎时觉得年华里的心事已然苍老。我眼前的一树柿树叶子,像长满了心事的脸,黄,微红,未褪的绿意交错着。偏柿树的枝上还悬着一片垂垂老矣的丝瓜叶子,它蜷缩着在风中抖动着。它有的是对逝去的怯意,哪有“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洒脱?
风吹过竹叶的声音与雨儿的滴答声相和着,此情此景适合用一曲古筝相和。
我便觉得,一个细雨的深秋清晨,一个妇人与细雨微风和日渐老去的秋面面相觑,这静默也是淡淡的美丽。
我被异乡朋友发来的信息惊扰。她说,昨夜雨疏风骤,庭院里的梧桐叶落了数许。清晨她一个人捡拾着一片一片落叶,如捡拾着生命中逝去的年华。这个中滋味,只有人到中年才能感悟到吧!
我以纳兰容若的句子回她“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我望着窗外飘零的黄叶,看着雨滴连成了线,听着雨声奏成了歌……这深秋的风雨做尽秋声,独处异乡的朋友,怎不生出中年听雨的哀愁?怎不生出年华留不住的惆怅?
我的叹息随雨滴跌落。这样落叶飘零的季节,总会有一些旧事被风尘卷起。我们不免感怀时光转瞬即逝,归来去兮,风月冷了,云水寒了 ……
雨滴从人家防雨棚上滚落,在我耳边滴答滴答响。我想,我们所要的豁达与淡然,正是在这一次次自我凌迟中获得。
写于十一月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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