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女人花费一个小时的路程来到周先生面前,傲慢地说我在赶路,很忙没有时间停留,然后坐在他门前的台阶上等他为她点上一支烟。这件事发生的频率是五年间,每个月两到三次。她身材高挑瘦削,相貌不算出众,却令人印象深刻。这种深刻来自于她脸上带着的有教养又傲慢的神情。她觉得自己是善用眼神表达思想的那种女人,甚至她手中的日常蔬菜水果也应该勾魂摄魄。不过客观的说,她确实还算成功地塑造出了自己向往的那种气质。
有些人的气质是不假思索,任凭自然形成,是属由内而生。另一些人的气质是经过苦思冥想,刻意造就,由外而生。前者的体态行为经常变化,不时内倾,不时外倾,并不太统一。后者的体态行为几乎永远一致。比如一个时刻保持优雅的姑娘,一个携带长柄雨伞的绅士,或者一个留着莫西干的朋克青少年。若你脑中想到一个人,便浮现出他独特的标志性动作,那这个人多半属于后者。和这种人相处时总是很累,他整个人像是带有一个节拍器,你不得不按照他的节拍演奏。如果你恰巧是前者,往往就变成了弱势,只能融入到他的旋律中迷失自己。这里出现的女人就属于典型的由外而生者。
经过长年的自我培训她拥有了这种节拍器,运用自如,并时刻把自己锁在这个很完美的超我世界里。周先生亲吻了她两边的面颊,不避讳旁人的,假装这个寻常的贴面礼不带一丝暧昧,假装他相信她真的很忙没有时间停留,假装她不是刻意而来。其实旁人都看得出发生了什么,纷纷躲闪避开,还有人暗笑周先生不解风情。不过周先生坚持认为,愚钝木讷属难能可贵的品质。虽然我们都知道人生过半的周先生已经没有能力愚钝木讷,但是不张扬智慧和财富却实在是男人难以做到的。所以我们还可以说这一种伪装是周先生的谦虚和朴实。
在她包装过度的外表下,他克制的愚钝木讷着,已经难以分辨谁的节拍更强一些。他们深知对方的伎俩(虽然追求的效果不同,但方法是一样的),却无法洞悉这种伎俩保护下彼此的真实本我。若是女人暴露了本我,被男人抓了正着,这男人也许就永远也不会再展露出本我,他的超我就会永远优越的照耀着女人,而且不再需要小心翼翼了。若是男人不小心暴露了本我,女人抓了正着,她随即也会迫不及待地展现她那柔弱的泪眼婆娑的女人一面,摒弃她傲慢的不屑一顾的超我,母性大发。所以说女人在爱情中失去的并不是自我,而是超我,与此同时,她们的本我变得不加节制,异常可怕。
这个女人十分克己,五年内都保持着卓然的超我,也是很不可思议。也许由此,周先生才一直没有爱上她。以我对他浅薄的了解,他对这样的女人是敬而远之的,相反会比较爱如Daisy般一切写在脸上的女孩。但同样,以我对女人浅薄的了解,她们其实都无甚区别。不管是机关算尽,还是纯洁无瑕,无非是让自己看起来聪明一点,或者傻一点更好。不过他很快原谅了她的机关算计,毕竟是她花费了一小时路程来看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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