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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不知处

云深不知处

作者: 2022年8月15日封账号 | 来源:发表于2019-10-10 19:28 被阅读0次

短篇小说:芸森不知处

1

对凌婉芸而言,和陌生人约会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更何况相亲。手边码着S码-XL码的衣裙,凌婉芸挑了一年前买的杏色真丝裙,尝试着把手臂伸进袖口。“噗嘶”,裙子袖口针脚被撕裂。无奈之下,只能把麒麟臂一点点退出,拿起一件宽松的白T从头套到肚腩。侧身望自己,好似一座白塔。

凌婉芸等来的是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他目空一切地扫视着咖啡厅内的各色人等,目光转悠了几圈才落定凌婉芸身上。男子面带诧异且心有不甘地问道:是你?她点点头。男子锋利的眼神在她身上一刀刀锉过,如同一个木雕工匠在剔除多余的材料。

谈话时凌婉芸的心一直漂浮在咖啡厅巴洛克灯饰的光怪陆离中。若不是男子忽然顿了顿嗓子,她的思绪早已飘出窗外。男子说:“我也是有心提醒你,女生太胖没气质⋯⋯”凌婉芸在心里按下了静音键,啜了一口咖啡,叫来了服务生,加点了一份小牛排、朗姆酒冰淇淋、芒果慕斯⋯⋯并提前买了单,包括男子点的那份冰橙汁。目送男子悻悻而归,凌婉芸终于松懈了紧张的神经,同时松了松裤带,准备大快朵颐。

这时,手机屏幕闪烁,响起了阔别一年的铃声,是三木的专属铃声。凌婉芸连吞两口唾沫,几次伸手又收手,摩挲着食指和拇指在铃声落下的临界截下。

“好久不见”三木的每个字都有冲击力度,凌婉芸的心如同扑腾在寒暖流交汇处无法自控的鱼,一阵冷,一阵热,一阵翻腾。

“三个月后我要结婚了,你来好吗?”

“我,不确定……”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不确定的是什么。不确定三木是真结婚还是闹着玩?不确定自己以什么身份出席婚礼?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跑去抢婚?

“希望能在婚礼现场看见你”三木的话语间竟然带着几分祈求,似乎得不到她的祝福,婚礼不完整。

“我尽量”凌婉芸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一旦确定了三木真的要结婚了,心脏如电击,喉头泛起血腥。

电话挂断,凌婉芸不停地往嘴里塞冰淇淋、蛋糕、奶油,好让食物压住那颗蹦跶蹦跶想跳离胸腔的心。痉挛的食道、愤怒的嗓子眼不停地把食物往外推,推出喉咙、推出舌面、推出牙关。凌婉芸吐了一地,吐脏了白衬衫。她起身去商店挑一件干净的衣服换上。浏览街边的橱窗,她相中了一条白色的纱裙。深v的领口包裹着丰满而紧致的胸,露出三寸长的“摄魂沟”,仿宫廷礼服的束腰带在身后扎成蝴蝶结,衬托出腰身如鱼尾般的灵动柔媚。这幅楚楚动人的画面在离开三木前,她是能亲身演绎的。芸豆恳求店员把裙子从模特上卸下让她试一下。毕竟是高端门店,训练有素的店员看似热情帮忙,实则小小心翼翼地关照裙子上的每一寸针脚。拉链走到芸豆腰部,赘肉如把门将军一样挡住了去路。店员一边巧言令色地奉劝她试试别的,一边麻利地把裙子从她的臀部上退下。这10年来凌婉芸荒废的何止是自己的内心……

2

时间回到了世纪末1999年9月,全国各地的新生鱼贯而入,把大学校园塞得满满当当。凌婉芸在长长的新生队伍里僵直地站了四个小时,领到了脸盆、水瓶、被褥、草席。东西一直从腰叠到了额头,一不留神杂物滑落,摔得响如旱地惊雷。一旁看热闹的宿管大妈笑岔了气。恰巧路过的三木收拾好一地狼藉,重新组合好物件,先是整齐地垒在凌婉芸手上,再从她手上截过所有重物,嘴角扬出一丝诚恳的微笑,说道:“交给我”。一路上凌婉芸打量着这个男孩,剑眉隼眼,神韵清透,目光分外灼人。

进入女生宿舍后,三木半蹲着收拾东西。凌婉芸借着阳光的放大作用仔细凝望着男孩耳根上竖起的细绒毛。一种类似安哥拉长耳兔的毛。忽然间那千百只兔子破门撞入心房,好一阵撒欢,好一阵闹腾,怎么喊停却停不下。凌婉芸轻咬牙关,轻抿嘴角,强压着从心尖翻腾而来的雀跃,可绯红的云彩还是从耳根晕染到脸颊。三木稍稍回头,略微察觉从她眼里浮起的热浪,若要细细揣摩,那是羞赧夹着荡漾。毕竟是青春年少,两人用目光架起了秋千,一来一往,有了无言的默契。

临走时,三木让凌婉芸把名字和号码输入他手机。“凌婉芸,凌婉芸”三木在心头默念了几遍,说:“凌寒独自开,书签冷旧芸,真不忍心直呼其名,以后就喊你芸豆吧,有事随时找我,我是98级文学系的三木!”

确实,芸豆有太多事情要麻烦三木了:在大学里加什么社团?哪个食堂能兼顾饭菜可口和打菜的阿姨不凶?哪里有碟片可以出租?哪的粉条炖得入味?芸豆的业余时间几乎用在和三木混戏剧团。三木是才子编剧,芸豆是钢琴配乐手。慢慢地,芸豆习惯了三木依偎在钢琴边听她练琴的日子。三木原先也只是在靠着自己腿上写稿,后来把凳子移到芸豆的琴边靠着钢琴边不足七寸宽的地方涂涂写写,有时一任性,就拖着芸豆的胳臂写几句诗句。“啊,大海啊,你全是水,爱情啊,你嘴对嘴”。一日,三木停下了手中遣词造句的活儿,芸豆也定住了闪烁的目光,两人深情地对望。三木指着芸豆的侧影说:“你不像个人,像一把和钢琴合奏的中提琴”,边说边比划着曲线的轮廓。他起身贴近芸豆,凝视着她的眼睛,问她:“眼中为什么会有一颗黑痣?”芸豆回答那是从小就有的。三木的手顺势摸上了芸豆的脸颊,“让我仔细看看”,然后把脸凑近芸豆的鼻尖。芸豆心里默念着:凑上去,闭上眼,别犹豫。就在这时,一女孩唐突地走到他俩身边,一手扳着三木的锁骨,一手环住三木的脖子,将三木从芸豆身上撕下来。三木给芸豆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先回去。芸豆也正好想赶紧钻进地缝,一个箭步跑进入无人之境。孤月高悬,芸豆独自坐在阶梯上拨弄几块石子,拎一拎那些被深深误会的默契,分拣一下这些日子来三木给的真情与假意。

次日傍晚,三木站在寝室窗外喊芸豆的名字。芸豆的室友们好奇地问她,是你新交的男朋友吗?芸豆否认。两人趴在窗台讲了好一会话。三木承认那天来砸场子的女孩确实是他的一个女朋友。三木给了芸豆一个不错的建议一一两人做兄妹吧!

三木说完这话,一溜烟消失地无影无踪。芸豆反复回放着三木的话,在气绝之前,向三木提出了绝交。表面是绝交实际上芸豆藏了把诡谲的天平在其中,一边挑着长厢厮守一边挑着天涯梦断。芸豆不敢离开手机半步,生怕错过电话。一周过去没有动静。芸豆倒转念想,死了才好,再也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又过了一周,她忽然又对三木主动上门这事充满了信心。芸豆的心像同时插了两支吸管的袋装饮料,迅速被抽干。绵弱无力的肉体瘫倒在床。唯有两颗直挺挺的眼珠子仿如上了枪膛的弹丸,那是芸豆的魂魄分秒高度警觉,穷尽全力地嗅探三木的气息。一天夜里,芸豆忽然触电般从床上弹射到寝室窗台,脖子伸出窗外半尺,焦灼搜寻着窗外的一片漆黑,回头向室友求证:“刚才有人喊我,听见了吗?”室友们纷纷摇头。又如此反复了三四回,室友们开始宽慰芸豆,失恋了别太难受。芸豆指望着眼睛能帮着申辩几句,不是的,不会的,不可能,但泪水不争气地,成滴状,成片状,最后决堤成了河。三木蹲在芸豆的窗台外,狠狠地咬着自己的胳膊,顽石一块,无声无息。

最终,芸豆低眉顺眼地喊了三木一句哥。三木得意地串糖葫芦般把芸豆齐整地安放在手中的棍棍上。哥嘛,三木没事会把手搭上芸豆的额头试试冷热;哥嘛,三木没事会带着芸豆来校外租住的房子通宵聊天;哥嘛,三木答应芸豆陪完女友一定会留出时间来找她。国庆七天长假,前三天把女友哄回了家,后四天用自行车载芸豆去河滩边扔石头。

两人最常去的地方是翻过学校后山的采荫庵。庵里住着一个不知道是道长还是和尚的老人。庵后面有三颗长得很奇怪的树,似乎和一对情人有关。两棵香樟树并排而生,另外一棵榕树根枝如虬龙一般牢牢地蜷住其中一棵樟树,形成了“榕包樟”的景致。为了三棵树,芸豆和三木难得地吵了几句嘴。芸豆说代表情人的树是一定是长成一棵的“榕包樟”。三木却不以为然,他认为两颗并排的樟树才寄托着情人的魂。芸豆写下了一首诗送给三木,三木略微扫了一眼就把纸条塞进了“榕包樟”。

下辈子,

不愿为人,

只想化为一粒种子,

与你一道投生于世。

你呱呱坠地,

我落入泥里,

破土,发芽,陪你长大。

长出的每一寸枝桠等待你的攀爬,

每一缕纹理弯曲着贴近你的脸颊。

每一片树叶低声哼唱,

耍出小小心计只为落在你的肩上。

只因我是树,不言不语

遵循着四季的更迭,

便不会错过与你的信期。

只因我是树,不离不弃,

等日落日起,你归去来兮。

只因我是树,不恼不怨,

看风月老去,红妆褪尽。

待岁月将红尘碾落为泥,

我用长出的根与枝

将你的灵魂牢牢盘住。

倾尽一生,只为永世拥抱着你,

成为另一个你。

回去后,芸豆为这事哭了整整一晚,第二天,三木找芸豆晨练,芸豆说中了三棵树的蛊,好不了了!

3

女人这东西,三木从来是不缺的。据三木自己讲他发育后就再也没有过空窗期。很多时候换女友,他就是一根接力棒,直接由下任从前任手上夺过,提前接棒抢跑。从芸豆看来似乎如他所说,又不全对,可是她说不清楚问题在哪?她所知道的那些个女人大都败给了三木浪荡飘忽的灵魂,只有芸豆一直被三木在操场上溜着,不曾走远也无法走远。

三木大二暑假的那一年,两人在校外出租房内厮混了一周。有洁癖的三木甩动着换下的鞋底和袜子凑近芸豆鼻根前,跟甩着几张百万英镑一样得意,试探芸豆会不会帮他洗。结果让三木很满意。接着,他变本加厉,背着芸豆转身换下内裤,丢给芸豆洗,问都懒得问她,就喊她赶紧去洗干净,别犹豫!当然,他也会稍稍地付出一些。为芸豆做一餐“饭”,把通心粉胡乱地放进锅里,扯开一包方便面的调料,不分轻重地乱洒一通。煮到粉几乎快脱型,才反映过来要盛盘。然后,整出一副兴师动众的面孔,郑重其事地把通心粉搁在芸豆的手中,挖心掏肺地对芸豆说:“我做的一顿饭,你要20倍偿还。”这套霸道总裁的样子在那时电视剧里还没时兴,三木也不需要对着电视机学,这火爆脾气是爹妈直接生它下来就带好了的标配。打跳棋,看剧,打游戏,说笑话,谈理想……屋里总有待闷的时候。于是,三木带着芸豆回自己中学的母校。从大学回看中学,无论是校门还是围墙,三木都感觉都比原先矮了一截。三木正和芸豆在校园里有说有笑地走着,忽然从前方有人喊三木的名字。一个头高挑漂亮的女孩朝着三木使劲挥手。三木一把扳过芸豆的肩膀,转身背着女孩就走了。芸豆问三木那人是同学?校花?仇家?初恋?三木说:“一个不想见的人。原来觉得她挺高挺漂亮的。现在感觉和校园的围墙一样矮了一截。”芸豆说:“不爱见就别见,怕只怕抬头不见低头见。”说完,两人奔向了校园边的茶水铺。这次,三木和芸豆迎头撞见了郁蓉和易臻。三木正式向芸豆介绍:“郁蓉,刚刚你看到的那位美女。易臻,这位美女的男朋友,我们高中时都是同班同学”。郁蓉补充一句,我让三木喊我姐,喊他为姐夫。“恭喜弟弟你也找到女朋友了。”易臻和郁蓉双双向三木表示祝贺,动作十分默契。三木一路黑脸,隐而不发。

三木大三的暑假,三木来找芸豆说自己闯祸了,女友怀孕了。芸豆帮他煨鸡汤,再由三木端去安抚那个惊魂未定的小学妹。芸豆到了大四时,已经参加工作的三木问芸豆借了一笔钱,为了给新交的女友买礼物。芸豆骗家里自己把手机丢了。筹了一笔钱给三木,还陪他去挑了一条白金的手链子。三木让芸豆试链子时,只夸了一句:“你的手真好看”。这句话就当了那几千块钱的本金和利息。芸豆毕业后回家乡工作,离三木就职的城市4小时车程。芸豆给三木打电话,三木时常是接不到也不及时回。等过了半个月三木又主动打来另一个电话,开始另一个话题。以上的一切,芸豆都能像三木一样,引而不发。

芸豆感动天,感动地,终于撼动了三木的心。时间不长,掐指一算,撼动了一周左右而已。2007年的春天,三木邀芸豆来家中小住,开启了花钱无度的奢靡之周。三木列出长长的美食清单,领着芸豆扫遍全城大街小巷,吃一道,划掉一个,再接着吃下一道,顺畅如虾滑入锅。一路上车开得飞快,快到让路人侧目、婶子骂娘、小鬼尿裤。最后还是在“红鲤鱼焖蛋”这道菜上卡了壳,店家没有红鲤鱼了。三木拧是把摩托车的车把强塞到店主手心,让他赶紧去买,别阻碍了他划清单的快感。那天,全城的红鲤鱼得到了感召,都躲着三木远远的,最终,清单上落下了巨大的空洞。芸豆心里也有一个接一个的窟窿,每次三木掏钱包的样子特帅特溜,只是钱包里夹着的郁蓉学生照特醒脑特辣眼。芸豆的内心如沾染真菌,在绵绵不绝的春雨里糜烂开来。回到三木的小房间,芸豆脸贴着整齐崭新的床褥子,嗅着全新的洗漱用品散发的清香,手指扣着三木格子衬衫上的一道道纹路,眼泪渗进床板半寸厚。从外面打球回来的三木哪里知道这些,照旧在夜里牵着芸豆的手陪着芸豆在同一张床上和衣睡下。一周后,芸豆提出要走了。三木用额头死死的抵住她的身体,希望芸豆长久地住下。恳求了金贵的三声:你留下,你留下,你留下。这些话像沙粒一样全部从芸豆内心的窟窿里滚落下去。此时,芸豆眼里排开的是绵延不绝的美食清单和络绎不绝的姑娘。那曾经让芸豆着迷的美食清单突然变得和饭店里菜单没有区别!来个姑娘就可以划几道,今天吃不到的明天吃,高矮胖瘦的姑娘各上一只!每一只姑娘都坐在芸豆那烂成蜂窝的心头,一个窟窿里坐着一个油光水滑的姑娘摇着妖娆的手臂,招呼着三木吃茶喝酒啃肉,这让芸豆痛到几乎喘不上气来。这次,芸豆拒绝了他!难得。三木双手用力地推着芸的双肩,几乎要把她嵌进墙里。芸豆也露出近乎绝望的哀求,之前三木对她的温柔全部付诸东流……

之后,三木再打来的电话芸豆偶尔可以不接了,三木要求的事情不高兴索性也可以不做了!芸豆下定决心割舍掉对三木的感情,像适应断臂一样努力挨过今后不再有三木的日子,即使痛那也当是“幻肢痛”。芸豆对于三木而言,事情就没有这么好商量了。逆来顺受惯了的芸豆对于三木来说是一剂良药,更是一味毒品。要戒掉内心的“毒瘾”总要有一番和着鼻涕眼泪满地打滚呼天抢地的挣扎。可是表面上三木却风轻云淡喜笑颜开。别人高兴他陪着大笑,别人不高兴,他就要先弄哭别人然后再陪着大笑三声。拍着弟兄们的肩膀说:“哥们,有什么伤心事,说出来让哥高兴一把。”闲来没事就随缘度化风尘女子从良,灯红酒绿之下杯盏交错之后,又拉几个良家妇女下水。前天刚帮酒吧里的收银小妹还了债,抵制住了她“肉偿”的报答,后天又在风雨中接送离家出走的少妇,伸出肩膀说“有我”。

三木在芸豆一而再,再而三挂断他的电话后,他十分的、万分的不满,喊来高中同学郁蓉和已是郁蓉未婚夫的易臻,喝酒聊天举杯庆祝。庆祝郁蓉和易臻的终成眷属,顺带庆祝一下自己如丧家之犬般惶惶不得终日的自由。满大街飙车撒酒疯。那段时间里芸豆时常接到如魔音一样的电话,电话里尽是呼啸而来的笑声,吓得鬼哭,吓得狼嚎,吓得芸豆胃紧肺疼肝颤肾吊,唯独那颗心跟木鱼一样,笃笃笃默默操度。但忽然,又安静了小半年的样子。不经意间芸豆陡然接到三木的电话说自己急需用钱,理由是炒股填仓,这次要的数目还真不小。芸豆不想追问,让三木开车来家里取钱。下楼,芸豆看见三木开来一部新车,芸豆想这小子生活过得比我还滋润。三木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疑惑。告诉她,车是借的朋友的。原来的车报废了。芸豆只当他胡言乱语,低头把几年来教小朋友弹琴的攒下的学费给了他,反身抬脚便走。三木也没追,开着车突突地亦步亦趋地回去了。一丝愤恨从芸豆内心浮起“这样的人应该撞车,撞废了才好,撞到身体不举,就只有我愿意护着三木一辈子了!”同时,她又心生疑惑,如此潇洒疯魔的三木怎么把一部新车开出“老境颓唐”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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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走到2008年。一天三木忽然走到芸豆家门口,扯着嗓子喊芸豆下楼陪他吃晚饭。新仇旧恨,前尘往事在他俩各种天南地北的海聊中慢慢消散。聊到夜半,两人挨着小酒馆找了最近的酒店,进门后,继续拖着手横陈在床上接上酒馆里没聊完的话题。毕竟有一年没有好好说过话了。话中间隙芸豆屡次问三木,这次是浪子归心之旅吗?三木笑而不答,顾左右而言他。有些惹恼的芸豆开启一瓶红酒对着瓶嘴吹了起来。三木一把抢过酒瓶一口气喝完。如纱的月华迷蒙了三木的眼。他不停地问芸豆:“为什么穿着一条肉色的裙来见我。”芸豆用身体作答:紧贴着三木的紧实油亮的后背,将暖融融的手心熨贴在三木肚脐和腰间,用细长柔软的眼睫温柔地扫着皮肉上的肌纹,两片肉红的嘴唇轻轻点过背上的沟痕。像一只跑来清扫三木身体的龙猫。三木转身搂过芸豆,双臂小心翼翼地环抱她,厚实的下巴用力地抵着她的额头,双手掌心反复揉搓着芸豆的肩头,表达着一种难以言表的踟蹰。两人僵持了足足一个钟头。三木规律起伏的胸脯,让芸豆的身体冷却了下来,逐步归于平缓的心跳,竟哄得芸豆睡着了。只睡了半宿,芸豆便撇开三木的胳膊,悄然离去。她认为是自己始终撩不动三木这根阅女无数的钢木,她嘲笑自己是一根被剥开包装纸后略舔两口就被舍弃的冰淇淋,月光一晒,冰淇淋化掉,路灯下行走着一支空空的蛋筒。胳膊上少了芸豆的重量,三木一会就醒了。午夜的下半场三木赶路回去了。

没有什么告别比不辞而别更无耻了!曾经流转在三木身边的阿花、阿朱们,三木一句“好好生活、好好工作”就盖了棺定了论。唯独找不到合适的送别辞给芸豆。

4

三木要结婚了。

从接三木电话的当晚起,芸豆再也没有吃下一粒米,喝下一滴水,不出半日,就露出形销骨立的迹象了。炎炎夏日里,本该秋冬季节发作的气喘病提前来了,芸豆住院调养一个月有余。

初秋,芸豆又开始相亲了。凑巧的是由于介绍人不一样,却同样介绍了初夏时那个喝橙汁的男人。这一次,芸豆终于知道了这个男人叫齐风,居然是同一高校毕业的。

齐风称这是缘分,绕不过去的。齐风给芸豆讲了个故事。说是一个书生失恋后因倍受打击而病入膏肓。这时来了个游方僧送给书生一面镜子。镜子里出现一片海滩。海滩上有一个裸死的女人。第一个人经过,只是一笑而过。第二个人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盖住女人的身体。第三个人把女人埋了。游方僧说,裸女就是你恋人的前生,第三人就是她今生的丈夫,而你只是脱衣服盖住她尸体的第二个人,她和你有一段情缘是为了报“脱衣盖尸”的恩情,现在已经报完恩了,你俩的缘分尽了。芸豆想起了三木,想起了三木不曾脱下她衣服的手。她心里默默认定三木是生命里脱衣盖尸的第二人。

芸豆正眼瞧了瞧齐风的模样。上唇薄,下唇厚,一张深情却灵便的嘴,细长的眼线配上狡黠的眼神,是一个骨子比皮相更会藏事的角儿。后来,齐风约芸豆爬山,购物,看电影。和齐风在一起的日子,砂纸一样打磨着芸豆的心,那些穿深v白裙的奢望,那些月光下的无眠都被消磨干净。一个月后,紧追着三木步步离去的背影,她与齐风闪电订婚了,赶制了XL码的婚纱,婚期好像比三木还早两三天。就在两人婚前的八天或者九天夜晚,芸豆接到一个电话,先是传来陈楚生深情的歌声,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爱你,有没有人在你日记里哭泣……以歌曲为背景,响起了三木追光一样的嗓音:“芸豆,我给你听一首歌,我第一次听这首歌,这歌让我想起了你,咱去旅行好不好?”芸豆狠狠地骗三木:“保胎,没空!”可怜了陈楚生一副惊艳的好嗓子,那头歌曲还没有放完,电话就被芸豆坚决得掐断了。芸豆回想着,陈楚生的歌已经从2007到现在的2009已经火了两年了,他才第一次听到这首歌。不知道三木平时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床头灯一熄灭,响起了剧烈的咳嗽,咳,使劲咳,咳得让心脏继续跳动。

次日,芸豆买好了去火车票,准备回到学校看看,采荫庵是必定要去的。她好想那棵树。一想起要回到采荫庵连病都不敢发作,这种感觉庄严慎重。齐风忽然提出约芸豆改一改新郎礼服的长度,和裁缝约得时间正好重了明日的火车票的时间。芸豆只好急忙换乘当日的票去了。

从采荫庵回来后,芸豆彻底不想出席三木的婚礼了,即使她做好了准备,即使她是名副其实的齐太太,可以以好朋友的身份出席师兄的婚礼,这么既得体又得当的安排,芸豆是费尽了心思才想到的。说放弃就放弃了。后来,芸豆时常回想起在自己婚礼前夜做的那个悠长而挣扎的梦,每次都能惊出一身冷汗。奄奄一息的她躺在棺木里,远方传来教堂的钟声,里面夹杂着三木的呼喊“豆,芸豆,豆宝儿”她便诈尸立起,奔着三木去了。跑着,跑着,三木突然返过头质问她你是谁?芸豆想说话,牙齿却一颗颗掉落,接着是腰上的肉,也开始一块块掉落。三木“啊”的一声用力地把她推开了。夜深人静,芸豆拿起手机输入删除,输入删除,三木的号码在屏幕上时隐时现。最终,芸豆给自己想了一个非常漂亮的理由。别告诉三木,千万别,万一他哭着来抢婚了,怎么办?走还是不走?

婚礼上,大学同学送上祝福和拥抱。小七拥着芸豆热泪盈眶反复恭喜她找了个好男人。“你一定会幸福”,声音里充满了迎接迷途少女归途的喜悦。闺蜜梅梅用手指掐住芸豆后背三寸厚的肉垫,百思不得其解:你怎么胖成一座塔了?那天表现最好的当属齐风,他搂着芸豆宽厚的肩膀向同学亲戚家长们表态,我会对婉芸好一辈子的,我爱凌婉芸。连燃放在室内的冷烟火都会抢戏了,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吓得婚宴大厅跳了闸。黑暗中凌婉芸师妹呆若木猪。

日子如水流过,凌婉芸由于太胖蜷在齐风的嘎吱窝下感觉相当局促。家长里短的事,扶酱油醋瓶子的事,不用她操心。那些从三木屋里练就的国宴般手艺,那些从大街小巷搜集而来的美食方子,一点也用不上。

齐风是个有洁癖的人。听齐风自己讲述,小的时候,别人如果看了他碗里的菜,他会浑身不舒服,那菜是要倒掉重添。芸豆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吃东西的口味极挑剔,吃不下的东西会不自然顺势往齐风碗里扔,为这点事两人没少吵架。芸豆也是被三木惯的。原先两人习惯了在一个碗里吃东西。早餐吃粉皮子,老板搁多了辣椒,吃得芸豆泪眼婆娑地巴巴地望着三木。三木一边为她的眼睛打扇子,一边把泛着辣椒油花的汤一口口啜干净。

芸豆闲来没事坐在电脑前翻看一下三木的结婚照。可恶的三木居然只放了单人照在qq空间内。虽然,凌婉芸的ps技术是一流的。但是她绝不会做出如此无耻的事——在三木的身边p上自己身体。只要没看过新娘,三木就可以逗留在没结婚的记忆里。那时的他俩有多好?说有多好,就有多好,就是老天不厚道!

如果故事没有转折,芸豆将会在这如水的日子里平静而纠结地老去。直到某个深夜,齐风对着芸豆忏悔说自己爱上了同公司的女同事。芸豆捶打着齐风的头,直到把齐风彻底激怒。齐风愤愤地对着芸豆说:“你看自己,每次我和你做爱的时候,满眼都是触目惊心的肉,我也是男人,男人都是视觉动物。我曾经在高中同学的大学相册里看过你大学时候的样子,很瘦,很漂亮,根本不像现在的你,我希望是我认错了人,可那分明就是你,是你心里藏着一个人,让你根本无心跟我在一起,也无心成全我作为一个男人的喜好”。

2011年冬,芸豆和齐风分手了,日子一片死寂。

2008年三木走得那一夜后,芸豆就爱上吃食,吃各种食,恨不得把那些愿望清单上的食物反反复复地吃好几遍,把那些围绕在三木周围天天叫嚣着要减肥的丫头的吃食也统统吃掉!这一次芸豆故技重施,买一堆零食,就着可乐啤酒吃炸鸡,连夜刷一部韩剧,间歇性哭一会。这次,没有半点长肉的迹象。胸前时不时有一串针扎一般的痛。乳透检查有肿块,血液分析和切片都显示是乳腺癌,芸豆必须做乳房切除。

芸豆躺在冰冷手术台上。主刀医生举起明晃晃的手术刀在她的左乳前找下刀的位置,刀具一接触她的肌肤,刺骨冰冷直达脊髓,芸豆紧紧蜷起身子,团成死虾的形状。男医生用手翻转她的弓紧僵硬的躯壳,轻轻按住她的额头,捂住她的耳朵。慢慢地,芸豆安静了下来,接触到医生的眼神。这目光让她想起了三木,她想起了她作为一个女人未了的心愿,她想完完整整、洁白无瑕地跟三木在一起,一次也好。她恳求医生停下手术。“我还有事情没有完成”,她用囫囵不清的语言苦苦哀求,挥动肢体频频示意医生停下。

第一颗樟子

1,2,3,4,5,医生数着秒,芸豆始终没有意识。

2012年冬,三木混迹酒吧夜场。灯光暧昧,人息涌动,酒精的刺激让男人的神经和下体极易喷张。天赋异秉的三木总能准、狠、快地猎到女人。在酒吧的拐角处坐着一个施浓妆喝闷酒的女子。三木凑上前问她:“丫头,看你才十八九岁,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女人点头附和着:“是的,伦家平时都是宅在家看看书,不怎么出门的。”舞池里,音乐响起,三木踩着蹦迪的节奏为女人唱起了《你是不是我最疼爱的人》,手指追逐着射灯晃影在女人的脊背腰臀上下左右前后无死角地游走,在音乐嗨到最高潮处,他配合步点顺势挥出手把女人远远地抛出,女人还等着下一步被卷进怀中,可三木忽然松手,把女人甩成一个脱缰的陀螺。背对着“那个伦家”挥一挥衣袖说道:“你好,再见!”“我靠,有病吧!”女人边骂娘边整理被甩松的胸罩。路过酒吧公共卫生间里,里面有人在迅速抓住惊艳的时刻,不耽误一刻,不浪费一克,行云流水,一泻千里。要是在五年前,这一场景,三木也是可以亲身演绎的。

三木酒也醒透了,他安静地陪着芸豆坐在书桌前码字,他在为芸豆写一篇小说,他翻看芸豆一篇篇日记,把里面的文字整理成小说的素材。然后问芸豆,这样写好不好?你喜不喜欢这个词语来形容你。“你知道吗,我很高兴你陪我,就像原来在大学校园里一样”,三木在一旁呢喃细语。

后来,三木去拜访了芸豆的家人,走到芸豆住过的房间,在她的书桌里翻到一张她的照片。照片是三木从来没有看过的样子。三木想象中芸豆的肉身是窈窕明媚,腰线玲珑,没有想到她也会有胖成球的时候。三木望着照片里人笑了,心里默念着,傻豆宝。忽然间,心脏被催泪弹击中,把头深深陷入芸豆盖过的褥子哭了起来。过后,三木把芸豆的日记本放回了书桌,陪伴了他多时的日记本总是要回到主人的身边。一直随身带着芸豆的日记,就跟芸豆一直在身边一样。

无数次,三木某个灵魂碎片对芸豆说:“我很在乎你,在乎到不敢走近你” 。可是三木的另一个灵魂好像不这么爱芸豆,起码没有爱芸豆爱到让他舍弃浪荡的生活。就连芸豆还未过“头七”,他逃离家中,在学校边住下,还是要用那些个女人的身体来刺激自己回温。之后,他才能好好地对着芸豆的日记说说话,才有力气去回忆和芸豆点滴过去。

三木把写好的小说捎给芸豆,把芸豆的那张胖胖的样子照片贴身放着。在墓前劝慰芸豆说:“一旦进入过一个人的灵魂,身体都是身外之物了”。一张死亡通知书在火光下逐渐化成灰:

凌婉芸因胸腔动脉血管破裂造成出血性休克死亡,病人故意隐瞒之前左乳切除手术的时间,系造成此次隆乳手术大出血主要原因。

2012年12月

第二颗樟子

1,2,3,4,5,芸豆的肢体与舌头彻底失去控制。

任凭医生的切割,芸豆如鱼一般平躺着,没有眼睑,无法瞑目,伴随着医生一刀刀剐去鳞片,泪比血快,一滴滴落。

不出三个月,芸豆脱胎成了酒吧夜场里的常客,一尺八的腰,黑丝配热裤,成为了圈内新晋的夜场尤物。流光炫彩的射灯下,她也捕获到几只不明真相的偷腥男。一条蜈蚣虫横穿空荡荡左胸,这一胜景每每都能成功吓退了来她身上猎艳的人。她的古怪行为让她在夜场圈内,直接从尤物变成怪物。直到某一天,她遇见一个男人。男人说,我记得你每一个样子,那个胖胖的你和现在妖娆的你。我还知道你左胸的疤有7厘米。芸豆说自己没有印象了。几杯白酒、几杯啤酒、又吹了一整瓶红酒下肚,反而让芸豆回想起那眼神,口罩下的眼神,无影灯下的眼神。

当晚,芸豆醉的厉害,失去知觉,清晨起来,看见床边留下字条:

“我喜欢你残缺的身体和那颗纯洁的心。我只想重新唤醒你的灵魂。请翻页。”字条背面,是一串手机号码。

“日了狗了,把老子切的不完整,还回头来欣赏自己的作品”说完,芸豆把字条撕得粉碎。心中暗暗想到:“明天就去隆个胸,我的灵魂早醒了,玩着玩着就醒了。”

次日,芸豆喝到颠三倒四地回到了家。进家门时,一脚踩在一个人的身体上。芸豆撩起遮眼的头发,发现是齐风坐在地上。齐风抱住凌婉芸的脚踝说:“老婆,我回来了。”

不久后,芸豆去了采荫庵。如同得到神瑜般找到了三木在樟树上刻的字。她替自己和三木求了一支姻缘签。签词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回来后,芸豆让齐风进了屋。

第三颗樟子

1,2,3,4,5,芸豆起身坐了起来,拔下了插在身上的管子。

芸豆拨通了三木的电话,相约见面。三木带着妻子郁蓉和芸豆见面。郁蓉告诉芸豆:她和三木、易臻三人在2007年出了一场车祸,易臻离世了。当时,两人对于易臻的死都难受至极,两人相互取暖、相互安慰,加上之前情同兄妹一样的感情,两人忽然间有了结婚的念头。说这话时,郁蓉下巴一块触目的疤在眼前一闪一闪,好似说服芸豆接受事实的第三张嘴巴。

芸豆问三木:车祸留下了后遗症吗?

三木摇摇头,说没有。三木问芸豆:“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芸豆摇摇头,说没有。

郁蓉说:“三木每年到12月里会病一场,不知道算不算后遗症?”

和三木夫妇在车站挥手告别的时候,芸豆用力鼓着鼻翼把眼泪死死地囚禁在眼眶里。车子一开动,泪如山崩,落砂走石,直抵心扉。车子开上高速,她屡屡在泪眼冲刷的车窗外,搜寻追着大巴的车。三木会不会跟着车在芸豆乘坐的大巴后面追,追着喊着说:“别走!”

2013年4月里,芸豆受够了中药瓦罐的气味。只有她自己知道身上的病怎么落得根,怎么来治。芸豆又一次回到采荫庵。在这几年不怎么联络的日子里,三木是把芸豆的生日当成他俩的感情忌日,因此才落下了这冬月里的病痛!芸豆也是把三木的生日当成了感情忌日,才落得“四月听雨不能眠,秉烛伏案数更漏。”的习惯。用一生至死不渝的情,换一身终生不愈的疾,赴一场永不离散的席。

临走,留下一封信托老人给下一次故地重游的三木。信笺上写着:

这不是第一次遇见

前尘堆积在眉间

牵动心头无限缱绻

往世种下的情孽

怎能轻易放下对你的痴念

这不是第一次擦肩

上一世没有走完的思念

化为青丝三千

遮住你的眼帘

跌撞在多次走失的路口

终究舍不下频频回首的眷恋

我只当今生为最后的修炼

无数次误会

只为擦拭心中的尘霾

无数次错过

只为重逢的预演

无数涌泪的瞬间

氤氲成缠绕指尖的云烟

待我细细抽取这纷杂交织的丝线

点破心头的朱砂

渗下殷红的血

将那根牵引你的丝线染成红线

熬一把相思红豆

静静守在忘川河边

芸豆不曾晓得,三木在结婚前几日,一人孤独地故地重游。他陪着老人三棵树下品茗。老人跟他讲了树的来历。相传很久以前这里曾住着一对夫妻,女的唤作香芸,男人的叫云森,两人青梅竹马感情甚好。结为夫妻后,香芸在家耕织,云森游走周边村郭乡野,贩卖一些亲手做的小物件。一次云森在外突发重疾,就直接倒在了驴背上。驴不识途,带着男人的身体四处闲逛,走到一个寡妇家门前停了下来。云森在那里咽下了气。寡妇把他的尸体掩埋在池塘边。香芸在家久久等不到丈夫回来,一直到处寻找。可惜,池塘水位高涨,淹掉了丈夫埋葬之地。香芸如孟姜女般哭过整个乡野村郭,哭得草木动容,飞鸟惊走。无奈之下,香芸就在池塘边带回了几粒树种种在家门边。不久便亡故了。种子发出三颗树苗。两棵樟树,一棵榕树。后人守着这三棵树已有三百年。临走前,三木发现了塞在樟树树洞里的一张签文: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时间落款2009年10月29日。他把签文收藏在钱包里,拿出钥匙在与“榕包樟”并排的樟树上刻下了凌婉芸三个字。买了当天10月30日的火车票回程。

还有一点,凌婉芸永远不会知道,三木赌芸豆听到自己要结婚的消息会立即赶到身边来,他早早预订好了红鲤鱼等着芸豆来。说到闪婚,还真是两人的强项,忙得月老措手不及,只能扯断他俩之间的红线,一分为二,分别绑在他们和各自伴侣脚上。两人一认真起来,招招尽失,步步皆错。老天爷笑了……他就不明白了,月老怎么可以潦草糊涂到用一根红线绑着四个人?

结尾

采荫庵老人坐在三棵树下煨一壶茶水。风起,香樟树掉落三颗樟子。第一颗被风吹得好远滚落悬崖,第二颗则落入泥垢,第三颗正好打在老人的茶杯中。老人揉捏着数根蓍草,试想这谜会解开吗?也许永远解不开!

一场无病不痛,无病不欢的爱情

挪威的森林,村上小说里木月曾经被直子拒绝进入身体,后来木月恨直子,自杀临死都不愿意见直子。本小说里三木是个极其敏感的人,青春期间遭遇过拒绝,所以变得有些精神分裂,看似浪荡,其实情深。他和芸豆的一见钟情源自两人的气质的天生般配。所以,一方面,三木也很容易读懂芸豆内心的想法。另一方面,三木以兄妹相称来轮回自己青春期自己当备胎的情景。三木分裂,芸豆抑郁,无病不欢的爱情,刻骨铭心。

美丽心灵电影里,纳什说,人类最可贵的就是有理性思维。小说的目的是要治愈人心。小说的主旨就是……男人不要执着于青春的伤痛,尤其是被女人身体拒绝的伤痛,女人不要追求完美,尤其是在当下,鼻子能填,胸能填的年代。精神可贵,肉体是身外之物。求命运让有情人终成兄妹。最可贵的感情是超越身体欲望的心灵吸引。因为每个男人都终有一天会从走肾变成走心。青春里容颜身姿最终都会变成的枯树一样颓朽。虚情假意的需求怎比得过一场灵魂的爱慕?

小说另一个隐藏的主题是命运不由人,凡事随缘就好。脱衣盖尸是个隐喻。今生,三木没有和芸豆在一起,芸豆就像一个尸体一样生活,三木为他盖住衣服,就是恩情。今生,如果芸豆和三木在一起,芸豆就是个裸女,裸女死在沙滩。

两人正应了月老灵签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签文。落霞一为天上之物,野鸭为地上之物,天人两隔。签文的含义是:真心相爱,有缘无份,结为夫妻,必有一失!芸豆读懂了这签文,所以,选择今生不会在和三木并肩携手做夫妻。

结尾处是飘茵堕溷的佛教典故:由于偶然的机缘而产生不同命运。【出自】《梁书·儒林传·范缜》:“子良(竟陵王萧子良)问曰:‘君不信因果,世间何得有富贵,何得有贱贫?’缜答曰:‘人之生譬如一树花,同发一枝,俱开一蒂,随风而堕,自有拂帘幌坠于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于粪混之侧。坠茵席者,殿下是也;落粪溷者。小说用香樟树的樟子类比。

三木的内心,深不可测,但是又眼光深远精准。一眼看出三棵树的含义。芸豆最终明白了理解了三木的选择。此生无憾已!

人生到处知何似,

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

鸿飞那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

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知否,

路长人困蹇驴嘶。

八十年之后,有人或许还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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