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梁州，细雨迷蒙。虽已入春，却依然让人觉得有丝丝凉意，“这鬼天气。”素莲收拾了小摊，搓了搓冻得微微发红的双手，背起草篓子，隆起衣领，小跑着朝家赶去。
城门口，两位士兵正在换班，只略问了素莲两句，便放行了，出城门时素莲悄听了一耳朵，“妈勒个巴子的，这新来的将军也不知什么来头，刚来就把我们赵校尉贬为了百夫长。”“嘘，你可小声着点，那可是都城来的大人物，我听说啊人家姓宋。“啊，不会是那个宋吧？”“还能有哪个宋，在我大齐，有两个姓氏，可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喽，除了皇室贵族李氏，就数这宋氏一族最为显赫了。”
出了城门，沿着官道一路向西，左拐走过一条泥泞小路，再行二三里，越过一座小石桥，不远处，便是石桥村了。素莲自打出生起就住在此处，母亲在她幼时就歿了，她随着父亲采药为生，如今父亲年纪大了，她便一人进山采药，将采来的药材卖到城中的店铺去，挣些银钱聊以度日。
“素姨，我在这儿。”素莲冒着雨堪堪到村头，就见一个小男孩撑着油纸伞在四处张望，忙小跑过去，“仲平啊，你怎么出来了，下着雨呢，小心着凉。”
“素姨，下雨了，娘说你出门没带伞，让我来迎迎你。”男孩名叫仲平，看着瘦骨伶仃的，却长的眉清目秀，双眸炯炯有神，“您衣裳都湿了，别着凉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好，素姨没事的，倒是你娘的身子，好些了吗？”素莲接过伞，柔声问道。
“还是老样子。”仲平垂了眸，声音压着几分伤感。
“好孩子，”素莲叹了口气，摸了摸仲平的头，“素姨在回来的路上啊听说了一个大消息，咱们先回去，我一会儿说给你们听。”
回到自己的屋子摆放了东西，知会了老父一声，素莲便急急出门向仲平家走去，两家比邻而居，素莲经常帮衬着仲平一家。
见仲平在小厨房烧水，素莲便自个儿先进了屋子，才刚在外室脱下外袍，还未入内屋，她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忙撩起帘子，走了进去，只见一个妇人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面容瞧着却比平日更憔悴了几分，“乔妹子，今天的药喝了没？”
“早喝了，只是我这病积郁已久，怕是好不了了，咳，咳。”小妇人看到素莲进来，想坐起来相迎却又忍不住咳起来，素莲连忙虚扶了一把，小妇人缓了口气，看向躺在一旁安安静静睡觉地小女孩，又低声道：“只可怜我这小女儿，小小年纪被我过了病气，身子也是虚的很。”
“别这么说，砚宛生的这么惹人怜爱，况又有她的仲平哥哥悉心照料，将来定是个健康伶俐的美人胚子。”素莲忙不迭地安慰，想起这一家人的遭遇，心里也不免一阵感伤。
她这乔妹子姓孙，原是城东一户小商贾人家的大女儿，平日里最是温柔娴静的，早早便由父母做主许配给了一位书生，名叫卢道成的，二人相敬如宾，一年便生了一个男孩，便是仲平，这卢道成虽家境清寒，双亲皆早亡，平日多仰仗岳家，却也十分争气，一举考过了会试，孙家便张罗着给他置办行头，上京赶考去。女婿前脚刚走没几天，孙乔便发现又有了身孕，孙家二老笑得是合不拢嘴，直道是件大喜事，谁成想当天傍晚孙家就被一群人围着上门讨债来了，原来是孙乔那个顽劣不成器的弟弟孙廷，在外面吃喝嫖赌，欠了一屁股债，临了却跑了，债主们只好上门来催讨。梁州乃边陲小城 ，常年有烽火流寇，孙家虽有些家底，但近年来战火不断，也是生意惨淡，面对这么一个烂摊子，东挪西借，拼拼凑凑好不容易才勉强还清了债务，从此也就破落了下来。两位老人猛经大喜大悲，看到如此光景，只道晚景凄凉，儿子又不知所踪，一气之下竟双双病倒了，不久便相继离世。孙乔将原先的屋子卖了，含泪办完了丧事，带着仲平在城外租了间屋子等丈夫回来，这才与素莲比邻而居。
“仲平，给你素姨倒些水来，咳，咳。”孙乔直起身子向外屋喊道。
“哎，好咧。”仲平朗声答道，转身便拎着茶壶进来，“素姨，您请喝水。”他端上茶盏，又问道，“对了，素姨，刚回来的路上你说有事情和我们说，是什么事情呀？”
“哎哟，差点忘咯，我和你们说，今天我出城门的时候，听到换班的士兵在议论，说是我们梁州城来了个大人物，好像是个姓宋的什么将军，人家是从都城来的，我啊就想着要是能见到这位宋将军，岂不是能打听到妹夫的消息？”
“爹爹三年前去了都城，至今音讯全无，这三年来，我向行脚商人打听了无数回，托他们带了那么多封信，可从没收到回信的，怕是爹爹见了都城繁华，早已将我们悉数忘记了吧。”
“傻孩子，咳，咳，胡说什么呢，你爹爹饱读诗书，他上京赶考，都是为了我们一家，才不是那等见利忘义的人，别，别是出了什么意外，咳，咳......”孙乔急声说道，又不住地咳了起来。
“可怜妹妹，爹走时，娘您刚怀她，爹爹都不知道娘您给他生了个小女儿……”
“好了，仲平，你娘身子不好，你别招她，”素莲见状，忙止住话头，又说道：“我是想着，仲平以前都是向那些行脚商人打听，那拨人嘴里能有个实话的，说不定他们收了钱压根儿不办事，随便用两句话就把你们搪塞过去了，指不定到没到过都城呢”
“这回来的这个宋将军可不一样，人家那是货真价实从都城来的，宋氏可是名门望族，定能打听出来。”
“可是人家是大将军，咳，咳，哪里那么容易见到了。”孙乔蹙了眉，担忧道。
“娘，我去，明天我跟着素姨一起进城，先去探听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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