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朋友,
祝好!
本来周三读书读到泪流满面的时候就想给你写信了,却一直抽不出时间,一直等到今日,春假的第一天晚上,才给你写信。
今日的天气特别好,适合睡觉,发呆,念诗。坐在站台的长椅上等火车的时候,风从云缝里钻出,头发高高地飞舞,我看云在地面上投下的阴影,看鸟儿一遍又一遍地来回,便想起余秀华的《我爱你》,便开始念诗。一开始,念诗的声音干巴巴的,就像是一颗枯萎了的花朵,可是念到最后,便越来越顺口,就像直接站起,在这样的天气,这样的云和风,这样的阳光和鸟儿的阴影下舞蹈:
巴巴地活着,每天打水,煮饭,按时吃药
阳光好的时候就把自己放进去,像放一块陈皮
茶叶轮换着喝:菊花,茉莉,玫瑰,柠檬
这些美好的事物仿佛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带
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内心的雪
它们过于洁白过于接近春天
在干净的院子里读你的诗歌。这人间情事
恍惚如突然飞过的麻雀儿
而光阴皎洁。我不适宜肝肠寸断
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
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
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
春天
是啊,春天来了。
周三的时候读《北京电影学院故事:第五代电影前史》,一边读一边哭,心里反反复复地循环往复,全是《霸王别姬》的那个画面:霸王和虞姬在台上依依相别,小癞子骑在小豆子的头上泪流满面,一边哭一边说,他们是怎么成角的啊?那得挨多少打啊?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角啊?
而我的心情,和小癞子差不了多少。
我想,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像他们一样的导演啊?我什么时候才能拍成和他们一样好的电影啊?
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叫白宏的人,他是张家口药品机械厂的公认,十年工龄,刚被提拔成车间副主任。在放好的道具面前,白宏没有选出能够编故事的道具,主考老师便安慰他说,不要着急,你也可以用你熟悉的东西来做这个小品。白宏便从他的笔记本上撕下了一张白纸,很快做成了两朵小白花。
故事是这样的。
1976年四月,北京天安门广场正在纪念周恩来总理,可是外地的火车站收到商机通知,如果没有介绍信的话,不允许买进京的火车票。人们都拥挤在售票窗口愤怒地质问为什么,白宏从衣袋里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的证件上,又放上一份买票的钱,耐心地敲开售票口的小门板,迅速地递了过去。不一会儿,窗口里深处一双手,把车票和身份证递了出来,上面有两朵小白花,售票员加上了自己的一朵。
先前看田壮壮的采访,他说像他们这样的一群人,四年电影学院毕业之后就能拍电影的,怕是不会再有了。原因很简单,文化大革命。
周四和Kevin聊这件事情的时候,我跟Kevin说,我觉得文化大革命对他们来说是一种礼物。Kevin说,礼物这个词可能不太恰当,说他们具有把文化大革命转化成礼物的能力可能更为合适。
这几日看张艺谋的纪录片,看他的《张艺谋和他的金陵十三钗》,看《张艺谋的2008》,越看越喜欢他,越看越敬佩他。这样的人啊,也曾在二三十岁的时候满怀不甘,坐在前往荒凉的广西的火车上,和何群相对而视,默默无语。他们又怎会知道,两年后,他们的作品会被选入国际电影展。他又怎会知道,几十年后,他会成为中国北京奥运会的总导演,身负一种使命感。
是啊,他怎么会知道呢?
就像现在的我,又怎会知道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的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我跟Kevin说,以前的我,觉得他们也不过是个导演,我还能追的上,现在的我,却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永远也追赶不上他们了。
就是这种绝望感,让我泪流满面。
我想,不管是这春日的喜悦,还是这绝望感,都自深深处。
祝一切都好!
三月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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