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

今天去买菜时，我在菜摊子前踌躇着，目光时不时瞟向旁边的鸡肉摊子。

说实话，这个计划已经在我心中酝酿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我始终没有付出行动，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我就是害怕面对那个人。

但是，我今天还是鼓足勇气走了过去。我语气平常地买肉“给我来一个大鸡腿，去骨切丁”。我的声音不算小，但是仍然无法盖过我心脏急促的“砰砰”声。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就去切肉了。他的眼神很平常，只是没有对待熟客的笑意。我看着他，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我感觉指尖冰凉，喉咙发紧，但是就在他转过身去的那一刻，我的本心仿佛知道这可能是我唯一解脱自己的机会，强迫我开了口：

“叔叔！”

他眼睛睁大了些，有些疑惑，有些惊讶，他似乎是觉得我没听清价钱，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九块八！”

我摆摆手，拉下口罩，脸上带着歉意的笑，说：“叔叔，我想和你道个歉，去年真是对不起啊……”

一丝惊讶在他脸上划过，随即笑意马上浮现了出来：“没事没事，我都忘了……”

我不自在地揪着袖口，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但是一向高傲的我又想装出无所谓的样子，于是我用相对平常的声音说道：“真的，真的挺对不起的，我去年得了抑郁症，看谁都不顺眼，所以就……今天我多给您二十块，真的很对不起！”

男人一边说着“不用不用”一边笑。我也不管他是不是在客气，直接扫了二十九块八给他转了过去。“哎呀，你真是……”男人笑着摇摇头，去切肉了。看着他嘴角的笑意，我知道，他原谅我了。虽然破镜已经无法重圆——他在菜市场的口碑、那个傍晚的生意和一天的好心情岂是区区二十块钱能补上的？但即使如此，我也希望能做些什么以求心灵上的救赎。从前，我不觉得我错了，所以蛮横无理，但既然我现在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就有责任为过去买单。

现在，再次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上，我为何如此恐惧向卖鸡肉的男人道歉呢？我想过很多答案，比如害怕回忆起不堪的过往、害怕男人嗤笑我“马后炮”、心疼那二十块钱等等。不过最后，我的结论落在了“我长大了”。

大人比孩子卑鄙的多，大人往往会掩耳盗铃，千方百计地逃避自己的过错，而孩子则坦然的多：他们会腼腆一笑，红着脸说“对不起”。以前，我很为大人的推脱感到不齿——不管是妈妈、姥姥还是老师都很少会承认错误。我曾为此感到不解和愤怒：放下架子道个歉就那么难吗？现在，我有点理解为什么道歉在成年人的世界里那么难了。面子在大人的世界里何其重要？道歉，不仅意味着颜面扫地，还意味着背上了一份沉重的责任。因为大人已经撑起了生活的压力，责任的重量让他们怕了，所以遇事不管大小都会想着推脱。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这小小的争吵尚值二十块钱，走上社会后的责任将与数量更加庞大的财富和个人口碑有关，有些损失是不可逆的，所以逃避责任就成了最好的树洞。

在这个鱼龙混杂的世界里，洁身自好、永葆初心的人往往会吃亏，但是即使如此，我也要尽力去保持初心的清明。我永远不会忘记小时候老师“知错就改”的教导。

责任如此沉重，我们要为一举一动付出代价。正因如此，我们才要谨言慎行，有了要承担的后果，才会从根上勒起警戒线，谨言、慎行。一个优秀的人，能撑起自己的生活，懂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今天的道歉，是我人生中重要的一张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