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大黄

 开学都一个月了，回去看老师的热度仍持续不减。我没有那个心思，总觉得过往就应该放在那里等着人怀念，揪着不放久了，就跟咀嚼了很长时间的口香糖一样——没味儿，黏黏糊糊粘人一手。

 你说，这帮人当初把老师气得要死，现在回去又把人家当个宝贝似的，这是做给谁看呢？和他们不同，我一直是把大黄当宝贝的。

 谈起大黄，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头顶总闪耀着智慧之光，背过手慢慢踱步走进班里的扫地僧形象。——手里拿着的是上周周考的卷子，还是昨天晚上草草了事的作业呢？

 对于数学，他总有用不完的热情。但凡考试之后讲的卷子，不论什么水平的题目都能被他讲的有滋有味儿。

 一道选择，一个填空。细细的粉笔在黑板上写写画画时，我觉得自己在读一本永远也看不完的书。“这两个题目居然也能联系起来？”我们常常在大黄讲完之后发出这样的感叹，这时候，他就会发出一种高深莫测的笑容。我观察了很久，大黄应该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机智。

 嗯，我也这么觉得。

 大黄讲题，一般都是五分智慧，三分激情，间或带着一分恨铁不成钢，偶尔一分博古通今的展望。一个简单的平面直角坐标系，只安静的待在黑板上，我却总觉眼见风云千樯，耳听四面八方。有时他讲着讲着，手比眼快地写下一行行解析式，转头看向我们，突然眼中的火焰就熄灭了下去。大黄摆摆手：“不讲了。”

 我有时候是懂他的，想着听不懂也要听，至少让他觉得自己非常棒，棒到他所认为最棒的程度。可是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天，我有时候也不懂他。同学们有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发怒了，说他喜怒无常。我也不会揣摩人的心思，但是心里明白这个人是有傲气的，他也有自己的规矩和坚持。在别人不懂他的心思的时候，大约会非常非常生气吧。

 这个糙汉子，看着其貌不扬，其实有颗剔透的水晶心。毕业典礼那一天，他给了我一个洗衣粉味的拥抱。他还偷偷跟我说：“不为别人，只为了你自己。”他应该是一直都懂，知道每次心不甘情不愿的讨好，看穿了我的小心翼翼和痛苦不堪。我有时候会想，就算为了他，不如再多学一会儿？

 中考完了，一切尘埃落定。最后的最后，学生要去对自己的志愿填报签字。我隐隐觉得不安，不知见谁会是最后一面。我见到他的时候，大黄还坐在电脑桌前，给新初一的学生出着题。妈妈很激动，对他说了很多感谢的话。

 他只是笑。是很欣慰又云淡风轻的那一种笑容，就仿佛他仅仅是路过了我的青春，在某一个路口与我擦肩而过一样。但我心里知道，很多事情确乎不一样了，像数学里那些看不懂的符号和公式，也变作另一番可爱的模样。

 湖南人嘛，应该是都喜欢吃辣的。大黄也是湖南人，脾气火爆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可是南方人，水养出来的多，骨子里总带着温柔和细腻，希望有人在你生气的时候，也为你想想，为他们自己想想——想他们到底做了什么荒唐事儿，才把你气成这样。

 好啦，该夸的都夸了，剩下的就留白，该喝的酒就一饮而尽吧。

 那么，我会在另一个地方看你，看你讲课时意气风发的神态，神采飞扬，两眼放光，也有点小小的骄傲和神气。

 我就不再提那些美丽的故事，你年轻时奋斗的日子，和我非常爱你这件事情。就让它们都散在风里吧。

 ——那天见完你后出来，我跟妈妈说：“大黄也许是因为不见学生，所以没刮胡子。我看见他下巴上都泛点青了呢。”妈妈这才注意：“是吗？那你下次见到他要提醒他呀。”

 我呆愣了几秒钟，后知后觉的动了动嘴唇：“这个下次…不知要等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