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门（庞培）
也许 ，六岁那年
我就成了一句诗人
供我蹒跚而行，来到你们中间
是一条旧时的老街
箍桶匠、摇面铺
散发草木香味的中药房
大饼店、馄饨摊
带我神游四方，穿过汉字
象形的小街陋巷
被揪斗的算命瞎子
罚站操场的教书先生
清晨扫街的国军军官
拖大板车的海外游子
收听敌台的现行反革命
他们一个个从眼前经过
成为工农兵大游行之后的
胜利成果。回乡知青饥肠辘辘
黄昏天黑时赶往轮船码头
长江成为父母亲闭口不提的出生地
茶馆门前的老虎灶
灶膛口窜出一阵五言七律的火光
腊月县城里豆腐店
各家排队的穷孩子星罗棋布
冻疮、流鼻涕是人世间
学到的第一堂国文课
也许，不到六岁，我就有了一双
默默打量生活的诗的眼睛
供我研习的，是亲人久久不归、
北门街上一场黄昏的大风雪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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