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栗子感觉身子一沉,“扑通”掉进一辆货车里。
他摸着一脑袋的刺儿,不禁茫然起来。这个时候思想就像遇到了暴风雪,完全被封住了。崎岖不平的路,颠得他头昏脑胀。即便这样,其他的毛栗子依旧睡得正香。
货车平缓下来时,夕阳已经铺开了玫瑰色得褥子,鸟儿们向着巢穴飞去,大地被描上了一层淡淡的暗影。
毛栗子路上睡了五次,醒了五次,车子最终才停下来。一路的颠簸,把他恶心的差点将全部果肉吐出来。可还没等缓过劲儿,就觉得身子一歪,“哗啦哗啦”被倒在地上,他被压得喘不过气。
真是糟糕透顶的一天,还没跟朋友道别,就来到了这样陌生的地方。
此时天色已经大黑,星星和月亮捉起了迷藏,不知去哪儿玩耍了。四周黑洞洞的,不管走向哪儿,都像有个怪物张着大嘴在等他似的。
于是,他就静静的夹在其他毛栗子中间一动不动,回忆起往事来。
曾经,他每天都迷迷糊糊的,稍微清醒的时候,就扭过身子望着停在树干上唱歌的翠鸟。不过翠鸟可并不是什么时候都在的,要是周围有别的什么树,谁也不会光顾这一棵的。
翠鸟的歌声婉转动听,只要她一唱歌,毛栗子就感觉体内有奔放的液体在流动,好像不扭动几下,就会生病似的。
于是有一次,他试着舒展身体,说什么也要跳上一段舞。可能是身体僵住的时间太久的缘故,每动一下,都”咯吱”作响,还好很快就适应了。当他向翠鸟靠近时,吓坏了陶醉在自己歌声中的翠鸟。她像见到捕猎者般,晃晃悠悠拍着翅膀向天空逃离,从此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为此,毛栗子伤心了好久,眼泪哭干的时候,身体都皱巴巴的了。
其实树底下一直住着一只刺猬,当他把自己埋在落叶里打盹儿的时候,刚好能看到毛栗子。因此关于毛栗子的一切他都了然于心,只不过毛栗子一直把注意力放在翠鸟的身上,从未注意过周围的事物。
该怎样做呢,马上就要深秋了,再不让他振作起来,就变成肥料了。刺猬不管走到哪儿都想着这件事儿。
一天,刺猬从原野回来,从老远就能听到叮叮当当的声响。原来在他细小的脚腕上拴着一对小铃铛,那声音就像鸟儿的歌声一样动听。
毛栗子听到这个声音后,像刚刚喝饱雨水似的精神抖擞起来。
刺猬看到毛栗子的反应后,也来了精神。他迈起生疏的舞步陶醉的跳了起来,落叶像被唤醒的精灵般翩翩起舞,铃铛在脚腕上当当作响。
当暖阳坐着树叶滑梯落在刺猬身上那一刻,所有的悲伤都被解冻了,毛栗子的内心裂开一道缝,一缕阳光挤了进来。
刺猬看到毛栗子的笑容激动得一宿没睡。第二天一早,他神秘兮兮的从树洞里取出一个锈迹斑斑、毫无光彩的王冠。王冠落在头上那一刻,他的神态也跟着变得庄重起来。
毛栗子不知道刺猬要干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
“今天我是国王,所有人都必须臣服于我。”
刺猬说着缓缓地走了起来,不时地抖动那隐形的披风。接着他又从树洞里取出一个脏兮兮没有头发的狮子玩偶、一个稻草编成的大鼻子怪,还有一个缺嘴的陶瓷天鹅放在跟前。
“现在我年纪大了,得有人来继承我的王位。“
刺猬在这些“王子加冕候选人”前踱步,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走了几步之后便停在缺嘴的天鹅前,指着它说:
“你显然不合适,你太爱美了,以至于为了照镜子将嘴放进了开水里,我的王国绝不能交给一个你这样没有头脑而又虚荣的人。”
刺猬为了让缺嘴天鹅表现出难过的样子,捏着它的脖子转身”哒哒哒“的跑开了,嘴里发出”嘤嘤“的哭泣声。把缺嘴天鹅放在一旁后,他又很快的进入国王的角色。
“你也不合适,”他指着稻草编成的大鼻子怪说道,“思考是你的障碍,没有哪一个国王是不思考,在安逸中度过的,他要时时刻刻心系自己的国家。”
说完,捏着大鼻子怪的鼻子扭身跑开了,嘴里发出“嗡嗡”的哭泣声。
接下来,他又指着秃头狮子。
“你是一位善良而又睿智的王子,你总替那些深陷困境的人着想,以至于头发都没了。懂得站在别人角度考虑问题的人,才真正能看清自己,请接受加冕吧,我的孩子。”
说完,刺猬上前一步,摘下王冠轻轻地戴在玩偶狮子的头上,然后坐在地上,按着狮子的头磕头鞠躬。
毛栗子看得入了迷。
那遥远的翠鸟的歌声像草叶上的最后一滴露珠,被阳光射到时,“砰”地蒸发掉了,永远的变成了一段小小的美丽的插曲。
刺猬表演完,开始捧腹大笑起来,他被自己地演技折服了。笑着笑着就在地上滚了起来,身上挂满了落叶,滑稽极了。毛栗子也笑了,这还是他头一次这么痛快地笑,感觉真舒畅啊。
“谢谢你,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快乐过。”
毛栗子的声音很轻,像根羽毛似的。
“其实这没有什么,看到你让我想起了原来的自己。”
刺猬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想和你成为朋友——我的第一个朋友,可以吗?。“
”朋友“这个词在毛栗子听来暖暖的,像午后的阳光。
“真没想到,像你这样能带给别人快乐的人.......”
“应该有很多朋友,是吗?”刺猬抢话道,接着叹口气说,“假如没有这身刺,也许会吧。”
“是啊,也许没有这身刺,或许还能再听到翠鸟的歌声。”
这个时候,毛栗子和刺猬一同望向那澄澈的天空,没想到关于“刺”的话题把他们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之后的每一天,刺猬都会带来一份特别的礼物,苍白的狗尾巴草穗儿编成的大象,枯叶奏出的美妙的音乐,被阳光普照的原野油画......“
毛栗子被打动了,没想到“朋友“竟然像月光一样,带着甜甜而又幸福的味道。
“我也送给刺猬一份礼物吧,可送什么好呢?都怪自己以前总是不停地睡啊睡啊,什么本事都没学到。”毛栗子开始自责起来,“对了,就唱一首翠鸟曾经唱的那首歌吧,好像只有这个了!”
趁刺猬不在的时候,毛栗子清了清嗓子,似乎有些沙哑。多试几次总会好的,他暗自打气。于是练了一周后,终于觉得熟练了。
“明天就唱给刺猬听吧,礼物这么简陋他会介意吗?”毛栗子带着疑虑沉沉地睡去了......
不过,命运却跟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精心准备的礼物永远也不可能送出去了。他被装上货车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变成栗子糕、栗子鸡、糖炒栗子......出现在各大商店。也有可能因自己不够美味,随便被丢弃在街边或者垃圾桶里。可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再也见不到刺猬了,那才是最糟糕的。
毛栗子不知迷糊了多久,当他清醒的时候又在旅途中了,这次是在自行车车筐的透明袋里。他闷得透不过气,用力挤到袋子的上方,刚好能看到外面的景色。
此时的天空是鸽子一样的灰色,阴沉沉的,显得有些干冷,马上就要进入深秋了。土路两旁一排排的冷杉树“哗啦啦”的与他打招呼,然后渐渐退成积木般大小。
毛栗子望着前方的路,沉思了一会儿。这一次,他决定自己掌握命运。
就在车子碰到石子颠簸的那一刻,他纵身一跃跳了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后,跌倒在树边的石堆里。
毛栗子望着周围安静的一切,像被关在一个大盒子里,没多会儿他就迷糊起来,刺猬的笑脸在他眼前若隐若现。
“可能这次要做一个长长的梦了,那首歌也只能在梦里唱给你听了。”毛栗子说完,打了个哈欠,眼皮就沉下去了。
后来的后来是多久的事情呢,春夏秋冬不断地交替,那是风把春天吹来的时候。在一棵杉树下,开满了雪白的风铃草。风袭来时,它们发出的声音就像真正的铃铛般,“叮叮当当”的,动听极了。
一只路过的刺猬,支棱着耳朵听着,这些花儿像在说密语似的,神奇极了。刺猬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在短短的梦里,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毛栗子,而且还唱着鸟儿唱的歌,歌声空灵,像清澈的湖水、像深邃的森林、像遥不可及的天空。
当刺猬醒来的时候,他轻轻拍了拍脑袋,嘴里还嘟囔着“多么可笑的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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