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本来不想来这里的，阿蓝妈妈想。可是来都来了，又能怎么样呢？这个最穷的村，起了一个跟皇童村一样的名字，一代村长真是不要脸的。阿蓝妈妈含了一口痰，想吐在那个久前故去的村长脸上，但发觉到随地吐痰有些不妥，就使劲咽了下去。阿蓝妈妈拍拍自己的胸脯，看了看座位上熟睡的阿蓝。

火车的声音依旧嘈杂，刚刚驶过黄铜村的边际线，嘶哑的喇叭叫着些什么。过道的末端乘务员和乘客吵了起来，隔着兴奋好事的人群，阿蓝妈妈张望着事态的发展。原来是两个乘客为了抢厕所打了起来，多么无趣的事情。在阿蓝妈妈的心中，藏着一种更加隐蔽的渴望，从下水道里爬出来，让阿蓝妈妈对眼前的俗世大失所望。

九岁了？今年……对，是九岁了。阿蓝妈妈已经在这个家伙身边呆了九年了，想起来就觉得反感。但是阿蓝妈妈一想到阿林，心就觉得有了希望，毕竟阿林的家庭需要她来帮忙。一种荣光拂过阿蓝妈妈的脸庞，仿佛年轻的光辉重新盛开。就是啊，阿林必须和她的妻子离婚，这样才能幸福呢，显而易见，大家都这么说。她生不了孩子，我能生的。妈妈摸摸自己的下腹，感到一丝温暖。蠕动的生命是一个滚动的雪球，在充满欲望的衣服里横冲直撞。这感觉和当年的阿蓝不同。

阿蓝醒来了，又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火车已经不动了。阿蓝妈妈说下车，阿蓝就提着自己的大背包，跟着妈妈的背影，跨过车门下的缝隙，站到了黄铜村的土地上。陌生的地方有家乡的假象，因为家乡也未曾熟悉。在这里阿蓝毫无感受，又或者看上去有些疲惫失望，好比回家了一样。

家里有爸爸，阿蓝突然发觉到两地的异常。爸爸呢？阿蓝抬头远远地问妈妈。爸爸？嗯？

他会寄钱来的。午饭时，心不在焉的妈妈告诉阿蓝这个，从此就再也没有理会过任何阿蓝爸爸的问题。

爸爸在哪里？我和你要去哪里？为什么来这里？阿蓝心中冒出的无数疑问，在妈妈毫无痕迹的眼睛里丧失了询问的愿望。妈妈的眼睛映着油腻的肥肉。无所谓，哪里都是家，阿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