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当晚，阿蓝和妈妈住在阿林先生安排的房子里。白白的墙壁在黑夜的月光里有水波的影子。

妈妈涕泗横流地表达完对阿蓝高考的期望后，感到松了一口气，面露微笑地吸吸鼻子，扭头回自己的房间去了。阿蓝听到她一路上摸着肚子，和肚子里的宝物说着听不清的话。那言语中透露着暴雨即将来临前的兴奋和期盼。阿蓝在片刻好奇之后开始压抑。

倒映在墙面上的水影，是一切荒唐的影子给阿蓝的启示。它知道阿蓝在这里感到压抑和孤单，便告诉阿蓝，你看，这就是你的孤单。摇晃的我，分叉的我，静止的我和活泼的我，欢笑的我和偏离的我，一切样态之下的我，全部都是你的孤单，永生相伴，不离不弃。阿蓝听见了影子的声音，说，好吧好吧，陪伴我度过一生。影子用扩散的身体包裹住阿蓝。冰凉的阿蓝坠入梦境，如堕沸腾的蜜糖，醒来后已是太阳的光。阿蓝看了看五岁生日时爸爸送给他的表，捶了捶自己昏沉的脑袋。

在出门的时候，阿蓝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去哪里买玉米，呆立在原地，听听吱吱的鸟叫。多年以来的习惯是，阿蓝在早上煮好玉米给自己作早饭，可是这是阿蓝在黄铜村的第二天，去哪里买玉米呢。

直到一阵风的来临，阿红在望向阿蓝的时候，走出了家门。阿红眯起秀气的眼睛，乌黑的头发直直吹到阿蓝的肩上。阿红说，你是新来的。阿蓝不语。

阿红犹豫了一阵子，小心翼翼地问，你在等谁吗。

春天快要长出来了，这些鸟不知愁苦的鸣叫让阿蓝觉得慌张，可能仅此而已。我想买玉米，不知道去哪里，阿蓝说。

阿红用手指蹭了蹭裤子的边缘，咬咬嘴唇，开心了起来，说，你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哑巴呢。我和你一起去吧，市集在河边，我正要去河边呢，你看。

阿红举起一只在塑料袋里沉浮的乌龟，满怀期待地看了看阿蓝。

嗯，阿蓝简单地说。

阿红等着阿蓝更近一步的回应，可是阿蓝再无回答。阿红把乌龟举得更近了，阿蓝感到有些慌乱，只好绷着脸又回答了一个嗯。

阿红备受打击，支支吾吾了半天，难堪地说，我不会交朋友的，布老师说我该找到个好朋友，这样才比较好，不要老是一个人。我爸爸也说，所以……阿红抬起头，又赶紧低下了，算了，我不太适合有朋友。

阿红转过身，迈开步子要走。阿蓝慌忙叫住她，我可以做朋友的，你带我去买玉米，这就行了，买完马上做朋友，我很容易做朋友的，我做你最好的朋友。阿蓝似乎是气喘吁吁地说完这些话的。

最好的朋友？阿红笑出弯曲的眼角，嫩绿的草以无边际的重叠和朝阳辉映。

是，阿蓝斩钉截铁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