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当月莲又把二妮送去幼稚园,她心里欢喜极了。正如自己所想,二妮和大妮都喜欢去幼稚园,里面的木马、滑梯还有一群粉嘟嘟可爱的小脸孔,每天坐在课堂里跟着老师数数、学儿的歌的二妮彻底爱上了那里,以至于每次放了学都不舍的回家。
老三眼看着也能下地奔跑了,月莲长舒一口气,她决定要把母亲接来家里带三妮。镇子服装厂里有招工名额,她想去报名重新拾起少女时期她做缝纫的一手好手艺。
虽然月莲是高中落榜生,却聪慧好学,只要她想学哪门手艺,在别人还在半知半解时,已经能够熟练运用了。由此,她工作期间学会了各种的缝纫机器的使用,像直针机、双针、三针、三线车、四线以及其五线都能灵活运用。要不是当初结婚前辞去服装厂的工作,说不定现在的她,早就坐在了车间主管的位置上了。
月莲把母亲搬来的第二天就去了工厂。因为她底子好,只花了一个礼拜就摸熟了工作流程和机器的使用,再加上月莲的朴实善良,乐施好学团结有爱,很快成了车间的技术骨干。每天穿着宽大工作服在车间忙碌着的月莲,自结婚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存在的价值。这里的工人心思纯粹,没有家里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她每天忙却快乐着。
那头儿的梅老太,因为看管三个小子累积成疾,一下子病倒了。半瘫的公公老姚头儿突然感觉家里塌了半边天,人又急又恼。因为自打山杏把孩子接走之后,就再没有露面,就连来财也人影不见,更别说近前伺候了。
无奈,老姚拄着拐杖敲开了月莲家的大门。这天恰巧月莲的工场休礼拜日。看到公公来她很惊奇,自打她和来福结婚之后,公婆来家里的次数屈手可数。
老姚自己摸了一个板凳,卷了一袋烟吧嗒吧嗒地抽起来。袅袅白雾很快将他的脸半遮半掩的迷糊不清。
烟尽了,老姚张了几次嘴却没有说话,正纠结着怎么开口,门帘被挑开月莲端着一杯茶水走了进来。
“爹,你来是有啥事吗?”
“吭,吭,你娘病了,我想你……能不能过去看看她……。”老姚望着月莲那张清瘦已经爬上皱纹的脸,突然回想起当初去她家里打家具的年代。那个时候人家小姑娘又白又水灵,要不是自己相中了她的勤快能干,时不时去人家软磨硬泡给二儿子提亲事儿,说不定月莲还有更美好的日子等着她。自己的老婆子,眼睛是被苍蝇屎糊住了,看不到月莲的好老是挑这孩子的茬儿,让她不知遭了多少的罪。哎,都是自己造的孽。
“爹,爹,我娘得了什么病?要不你先走,等我接了孩子放学就过去看她。
老姚没想到二儿媳能答应的这般痛快,突然感动了。他来之前可做了被拒绝的准备的,因着自己老婆子做的那些上不了场面的混账事儿,这娃子不来都说得通。没想到……他眼眶感觉潮湿起来,赶紧喝干了杯中的水抬起屁股走人了。
月莲去接了两个丫头放学,又去肉店割了二斤肉,买了几斤鸡蛋一块豆腐,娘仨这才往家赶。来福因为最近工地撵进度,每天回家很晚,她没等他就带上俩娃去了婆婆家。
梅老太此时正在大炕上躺着,像一具即将干枯的树根,花白的发丝凌乱,一张脸像黢黑的老树皮一样扭曲着,要不是被发觉着胸口还不时的张驰起伏,还真以为上面躺着一个将死之人。
大妮二妮扯着月莲的衣角,小脸上爬满了胆怯,尽管在路上妈妈已经教过她们多次到了奶奶家要大声地喊她,但是人真到了跟前,两小只颤颤巍巍紧靠着她的身子不肯向前。
其实梅老太在她们三人一进门人就醒了。她半眯着眼听着月莲对老姚小声嘱咐什么 ,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想起之前自己对老二媳妇再苛刻不过了,她却是第一个来看自己的人。
她不自然地扭动了几下身子,月莲赶紧趴在炕头上小声喊着:“娘,你要喝水还是要去厕所,我帮你。”短短几句话认老太太的眼泪哗地掉了下来,看看眼前站着的两个漂亮的小娃娃,更觉得自己不是人。
自此之后,月莲下了班就去伺候老太太吃喝,本来就没有大毛病的梅老太,身子逐渐地好起来。
半年后,来福做工的地方前期工程完成了,工地上给放了几天假在家歇着。又到了一个休息日,把孩子安好了,月莲拉着他上了同一辆电瓶车,神秘兮兮地载着就往镇子上赶。
其实这是月莲和来福的一个小秘密,俩人要去镇上看房子,是去看厂房。
早在之前,月莲就想招几个工人办一个自己的小厂子,因为这半年期间,她把流水线上的一整套的服装加工都摸熟了。在新安这个小地方,搞加工半成品的落地开花,都是为大工厂供应半成品的布片缝纫。曾经有几家送货的小型供应商,出的产品都是月莲代签收的,而且有几次因为错了布的颜色,她还亲自去那家工厂的。去了才知道,小工厂里面其实仅有六七个人,再加上老板两口子不足十人,活儿却干的出色,人员劳动积极性高都是计件制,多劳多得很是公平。
看着这些月莲一下子动了心思,如果自己也有一家自己的小规模的小厂子,那该多好,再也不用为别人打工了。
她回家把这事儿在来福面前提了提,谁料来福竟然认真起来了,表态说支持她出去做,还说要是人手不够他可以辞了工地,回来帮着送货。
来福贴心地支持,让月莲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晚上两人躺在被窝里商计着,先去找一间门面房,再买几台缝纫机,剩下的就是招工了。据她了解,除去镇子上的,单单他们这个新安村,就有很多经年在外做工的缝纫工,只要工资诱人,不愁招不来人。
“月莲要去镇上开厂子了。”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这件事很快在村子里传开了。山杏吃了午饭正要搂着三宝在家睡午觉,突然觉得心烦意燥。那个平时胆小的月莲,一副虚弱的样子还能和爷们一样去开厂子,打死她也不信。虽然怀疑这话的真假度,山杏心里还是不好受。月莲去镇上做工她是知道的。“生了个小姐身子却有个做丫鬟的命。”这句话她在自己男人甚至公婆面前讲过多次,每次都是带着不屑的语气,话是从鼻孔里飘出来的,也是耻笑着傻了吧唧的月莲:待在家里看娃身子多滋润,挣钱养家那是他们男人该干的事儿。
月莲的服装加工厂,在两个月后开业了。开业这天,她的娘家兄长嫂子们,还有平时和来福交好几个工地的工友,另有月莲曾经厂子里的几个好姐妹,都来庆祝他们开业。
因为高兴,来福去镇上小吃店订了一桌子菜,大家聚在一起美美地吃了一顿。婆婆自那次生病后好像突然醒悟了也变得通情理了,还让人捎来几百块钱。一桌人围着桌子边吃喝边聊热热闹闹的时候,山杏和来财家的大门紧锁,两人弄着三个孩子连午饭都没做。孩子们饿地哇哇哭,山杏腆着脸抬起手掌给了大宝二宝两耳瓜子:“饿死你个小兔崽子,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
来财窝在凳子上脸色阴暗地抽着烟。一袋烟过后,他又朝着山杏重复了一遍之前说的话。
“咱们不去送几百块钱表示表示吗?
“送啥送,我看你就是贱,拿着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可,可他是咱兄弟,兄弟媳妇。”来福被媳妇呛了一顿,结结巴巴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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