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远远就听到刘二毛的笑声，又在哄姆妈开心，刘大毛刚要伸手推门，阿美拎着个桶出来，差点撞到一起。他侧身进了房间，刘二毛坐在床边，正削苹果，果皮拖得长长的，吊在空中，随着他的手来回晃，看得他有点想吃。
他咽了口唾沫，“二毛啥辰光到的？有段时间不见了。”他尽量把气氛调节轻松。
见过他俩的都说不像亲兄弟，刘大毛长得精瘦，头发有点稀疏，因此故意留得特别长，反而引人注意，他的眼睛有点凹陷，让人感觉他总在想心事。刘二毛略微有点中年发福，戴副眼镜，面孔上总挂着笑容。
“阿哥来啦，吃苹果伐？”刘二毛招呼着，手并未停下来。
“不用了，刚吃过来的。”刘大毛不自然地客气着，“姆妈有啥事体吗？”他看着半躺在床上的乔老师。
乔老师接过苹果片，举在半空，回答道：“哦，没啥事，大毛你坐，马上天气热了，我想添个冰箱。”
“是我们考虑不周到，姆妈，下午我就去给你买。”刘二毛边说边站起来，走到墙边用手量了量角落。
“老屋里不是有现成的吗？”刘大毛赶紧说。
“你搬走了房客用啥？”
“他们嫌声音太大，另外买了个新的，把老冰箱摆到厨房间了。”
“声音大，也会吵到姆妈的呀。”二毛直接反对。
乔老师心里有数，叫大毛买，可能就不了了之，叫二毛买可能又傻乎乎垫钱，去年跟二毛说307的老宋有个欧姆龙血压计，他就花了好几百买来孝敬她。这会儿，她索性闭上眼睛，由着两兄弟商量去。
“找人调一下，又不费事，肯定不吵的。”
“万一调不好呢？”二毛悠悠地说。
大毛突然涨红了脸，他感觉二毛就是想看自己的笑话，心里一虚，也不敢把话满：“不调怎么会晓得。”
“再讲，姆妈这里放个大冰箱，轮椅就推不过去了。”
他想，这个二毛真不会过日脚，钞票是大风刮来的么，幸好姆妈的钱都在自己手里，像他那样花，早晚会败光，“一个新冰箱至少要好几百吧？”
二毛听大毛这么问，以为他松口了，答道，“这是起码的，买就买个三星，进口的质量好，等下就去苏宁电器转转。”
大毛一听脱口而出，“买啥三星啊，搞不好要上千块，太浪费了。”
“姆妈用得舒服就好，顶多加个三、四块。”
“你以为省钱是省给我一个人啊，不也有你一半吗？”
话还没落地，二毛脸色都变了，空气瞬间凝固。
俩人同时回头看姆妈，她半卧着，枕头垫在后背上，眼睛闭着。
二毛迅速将大毛推出房门。
11.
刘大毛一边打开衣柜一边想，乖乖，一只冰箱竟然要1200，败家子，姆妈的钱，终究还是兄弟俩的，二毛怎么就看不透，呃，海涛送的西服怎么找不见了？赖光头、段老三、高板牙在农场就跟自己较劲，穿那件是绝对撑面子。他弯腰用力抬起床垫，一眼看见藏青色西服，赶紧穿上去大衣柜照镜子，前后都照了照，还是毛料挺刮。
秋琴也在卫生间里忙乎，她擦了点口红，也是小雅孝顺，擦脸油、围巾手套小物件都不用自己操心，两公婆收拾停当，坐地铁到娄山关路站，出门就打上出租车，一路顺利。
进门时，一半人已经到了，闹闹哄哄，蓝衣胖子冲他俩喊了句，“自报家门自报家门！”。
刘大毛定睛一看，竟是不认得那个喊的蓝衣胖子是谁，不光这人不认得，所有人都不认得，他怀疑自己走错了包房，反问道：“你是石河子建设兵团的吗？”
“当然是呀，你肯定是刘大毛吧，没有变化嘛。”蓝衣胖子得意地笑着。
“那你是？”
蓝衣胖子耐心地启发道：“不光你，他们都不认得我，哈哈，你想想，哪个跟你去地窖偷白菜的。”
“喔喔，是龚猴子，你变得一点也看不出来了嘛。”刘大毛想起他来，在农场时数他最瘦，象根麻杆，饭量最大，还每晚喊饿。
秋琴刚想挨着刘大毛坐下，明华向她招招手，笑道，“坐这边来，我们女的喝不了酒，让他们男的过足酒瘾。”
她才发现一桌人男左女右分成两半，她走过去问道：“淑贞呢？”，明华挤挤眼睛，她就知趣转过去跟其他人打招呼。大家相互猜着名字，猜中没猜中都那么兴奋，一个个眼睛里闪着光，尖叫声、惊叹声不绝于耳。
东道主段老三举起杯站起来，“各位亲爱的战友，感谢各位战友赏光，为我们的三十八年重逢干杯！三十八年相当于半辈子，还能在半辈子后找到你们，我段老三真的是太高兴了！”
大家纷纷举杯，一时觥筹交错。
无论是哪个年龄段，老同学老战友聚会，总离不开一个话题，就是男女间的八卦，大家一番敬酒后，话题自然就落到刘大毛两口子身上，“刘大毛，你是怎么追到我们连最漂亮姑娘？”，“对呀，我怎么就没发现你小子有这个本事的。”
“那我得再来杯五粮液，”刘大毛拿起酒瓶，给自己续了杯，“我没钱没粮，秋琴能跟我，我真的是没想到，可能是你们不敢追才把我机会的吧。”
桌上又是一阵哄笑，这是他惯用的自嘲方式。
有人揭穿他，“你又不会喝酒的，五粮液不是酒啊。”
“宁可喝伤胃，也不能伤感情嘛。”大毛狡辩道，在他心里只要是好东西，总归不能错过。
高板牙突然问大家，“你们知道牛建军怎么回上海的吗？”
“还不是办了病退嘛。”有人答道。
“可你们知道他怎么拿以病退证明的吗？”高板牙的大板牙在吊灯的照映有些反光。
大家先是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又回过头盯着他的板牙，“不要卖关子了，你讲吧。”
“他喝了一瓶钢笔墨水，到医院拍了只片子，医生才好鉴定胃穿孔呀。”
这一下，有人恍然大悟，还有人讲哪个知青喝升压灵制造高血压，哪个连队有人喝农药制造胃痉挛，哦哟，真是霍得出去。也有感叹自己当时胆子太小了，想搞点意外，实在对自己下不了手，只得在农场多呆了几年，讲到深情处，也有搂在一起哭的。
一顿饭吃了近五个小时，大家哭哭笑笑，约定还要再聚，恋恋不舍，刘大毛从随身带的黑色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些东西，摆在转盘上，“我给大家带了些小礼品，不要嫌弃啊。”
听说铁公鸡说要拔毛，大家有些惊奇，看转盘上散落些小塑料包，于是纷纷道谢。
赖光头举着一个指南针说：“刘大毛，这是哪里的赠品吧，你脑子就是灵光。”一句话逗得大家又前仰后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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