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2-25说说我们的压岁钱

       作为七零后，压岁钱的记忆应该不像现在的孩子有那么深刻，压岁钱也不会像现在的孩子那么富有。

       有时简直怀疑是不是我的记忆出现了断片，因为当网络上热议压岁钱的时候，我记忆中的压岁钱次数竟然不多。记忆中第一次收到压岁钱，时间已经是80年的那个春节。特别记得那年的春节，我和妹妹陪着老爷爷（即我父亲的爷爷）围坐在地炉（即单位统一给家属房在地上开凿的一种冬天取暖用的东西）边，听老爷爷说一些他以前过年的趣事，这时，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连忙起身开门出去看，站在走廊上，在昏暗的路灯光线中，分明能看到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而降，我大叫：下雪了！老爷爷也因为我的喊叫而走出房间，站在走廊上看着，不一会，我们居住的那一排房子的人几乎都出来了，小孩子们都跑出走廊冲进房前的空地上，仰头伸出手来接雪花。记忆中那夜 的雪下得特别大，因为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白了。走廊上的屋檐还出现了倒挂的冰凌。

      重新回到地炉边，老爷爷说：大年三十竟然下雪，真难得！也不知是因下雪触动了他什么？还是他突然大发善心，和我们说话间，他掏出两张纸币分别递给了我和妹妹，说：这是给你们的压岁钱。那是一张红色的崭新的一元纸币，在八十年代初，应该是一笔巨款，五分钱可以买一大包红姜。我和妹妹都很诧异也很惊喜，虽然我们是老爷爷的第四代玄孙，且还是长孙的后代，但因为重男轻女，老爷爷从未给予我们特别的关爱，更别说过年期间得到过老爷爷的压岁钱。我父母也很诧异，见他们没有表示不同意，我和妹妹就收下了人生中的第一笔压岁钱。

      熬夜守岁对于才十岁的孩子来说，是不可能的。很快，我们就捏着这一元巨款上床睡觉去了。记得特别清楚，那个时候，每个家庭小孩子是没有什么自己的私密空间，除了书包最为安全的地方也就是枕头了。我抱着枕头，把崭新的还很挺括的一元纸币平整地塞进枕芯里，再很小心地放平枕头，唯恐胡乱放下让那张新钱弄出了褶皱。然后心怀着极大的满足枕着生平最大的巨款入睡。

     初一的早上是在鞭炮声中醒来，天还没有大亮，但下了一夜的大雪映得世界都亮堂，以后时间已经很迟，心里还很是懊恼，不能第一个去雪地里踩下自己的脚印。立刻换上雨鞋就冲进雪地找寻还没有人迹的地方，开始一脚一脚地踩出车轮形状的印迹，然后再标注上自己的名字，很有点抢占地盘画地为牢的感觉。直到自己踩到脚发热，父母大喊回家吃饭才放弃。现在回想起来，这种雪天一左一右交叉特别密实抵足踩脚印的游戏，到底有什么乐趣可言，但在那个时候，确确实实是我每一个下雪的日子最喜欢做的事情，感觉曾经白雪覆盖的地方，因为我的到来不再成为没有人烟，因为我的脚印宣告这是我开发的地盘。可惜那个时候不懂得苏轼“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诗句中的那份虚幻，就像我刻意踩下的脚印和标注的名字，很快就淹没在众多脚印或融化在泥水中。

     回家吃早饭的时候，妈妈说：你老爷爷给的钱，你放哪里了？交给妈妈。这才想起昨天晚上曾经拥有的那笔巨款。立刻跑进房间从枕头里掏出仍旧新崭崭的纸币，没有任何留恋地就递给了妈妈。根本没有那种想要支配红包的意识或者觉得这笔钱应该归自己拥有。许是之前从来没有拥有红包的经验，又或者是那个时候物质不够丰富，没有什么可以购买，还是因为当时父母单位的福利尚可，很多吃的都是单位配发，我们小孩还没有形成用钱购买零食的习惯。总之，还处于一个对金钱没有概念的阶段。之后过年，父母就都会封一个红包给我和妹妹，金额多少都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一定是新崭崭的纸币，最早的时候是用红纸包着，后来则是小红包装着，拆开来，里面是一张一张或一毛一毛或五角五角的纸币，数额从最开始的一元渐渐升格为两元、五元、十元、五十元、百元不等。小的时候，所有红包只是过一下手，第二天或过没几天，红包就如数上交，美其名曰代为保管，至于这些红包的后事如何就不得而知也从来没有想过去追问，收缴的红包最终保管到哪里去了。不过父母维持这种过年封红包给我们姐妹的习惯一直到最近两年才停止。

     现在我也早已经过了收红包的年龄，开始属于要给晚辈分红包的人。关于红包的记忆也因此多了起来。来自亲人过年红包的记忆也就这些。后来参加工作，在广东上班，于是又多了一份关于过年收红包的记忆。当地有一份习俗，只要未婚，无论年龄多大，都会收到一封利是（当地人对红包的称呼），里面金额不限，最小一毛纸币，最大没有上限，不会因为利是小会被人嘲笑，也不会因为利是大而让人羡慕，封利是只是取一个好彩头，取其吉利之意。再后来就是自己结婚开始给晚辈红包，再然后就是自己有了孩子，开始准备新崭崭的纸币给孩子封红包。只是所谓的代为保管是真的代为保管，给孩子开了一个银行账户，把他每年不菲的红包存起来，因孩子当时玩一款名为大富翁的游戏，人家主动提出要用钱生钱，于是用他的红包给他自己购买保险，买了一些基金。今年，封给他的红包，部分直接作为他开学后的伙食费用，部分直接转入他的微信钱包中，方便他放假的时候自行打车或购买来回车票，开始帮助他建立金钱观念，打理自己手头的钱财。其实从亲人手中得到的红包，满满的都是长辈的期望与关爱，而红包金额的增长，既是生活富裕的表现，更是爱意浓厚的彰显，人们用这样的一种方式来表达无以言说不能衡量的心意满满。只是当我们单纯地用红包用金钱来传达爱意的时候，是否发现，本应该让晚辈最期待的举动已经在他们心中不以为意了，少了一份意义？就像我，也收过那么多的红包，但我记忆最深刻的却只是那一次，连那夜晚上在灯光下飘飞的雪花妙曼的影子都还烙印脑海恍如昨日，而怀抱枕头小心往里面塞钱的动作似乎刚刚才结束，更别说第一次手触挺括硬崭钱币的感觉，似乎甩甩还能听见钱呱呱的声响。

     可见，很多时候，所谓人生中很有意义的事情，让我们记忆深刻的时段，只是刚好拥有了某个情境，恰合了某份心境，人为地赋予了某个意义，于是就成了挥之不去的记忆，永远在隔着历史的长河回望时，让自己多了一份念想，多了一份回忆的动力。所以，我们是否要努力地去营造，从而让现在的孩子在很轻易的获得中也能渐渐为自己日渐贫瘠的记忆建构一些美好的或值得记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