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四开学的第一个傍晚,原本想放弃一切安心学习的我受不了同学的诱惑而跟他们去踢球。我不知道在这种特殊的时期下踢球是不是一种错误,或许我们选择的是一份自由,而在那次球赛上我认识了他——老鸟……
我一个“踩单车”便轻松摆脱了老鸟的堵截,一脚抽射,球轻而易举地进了球门外的臭水沟。老鸟伸出拇指说“强”。我问老鸟为什么说我强,我并没有把球踢进去啊?老鸟说是看了我拖着一双废品回收店里的拖鞋还来踢球,真的是暴强。那天院长在我身边,我拿起他那只断了一半的拖鞋扔向老鸟,怒喊道:我乐意。老鸟缩下头躲着,破口大骂,我不知道他骂什么,因为拖鞋打到了他的嘴巴。
院长挡在我们中间,我没跟老鸟打架。后来我跟老鸟还经常在足球场上交流,但彼此都很鄙视对方,直到高四上学期快结束的某一个晚上,我们几个人都没去晚自修,踢完球后直接回宿舍洗澡,老鸟则跑到厕所里抽烟,我真的不明白老鸟为什么总躲在厕所里抽烟,随口问他难道单纯地只是不让老师看到吗?
最后老鸟才告诉我,别以为厕所是最臭、最恶心的地方,其实厕所是校园唯一宁静的地方。这里不用去想那些矛盾的事情,而且可以把所有的烦恼都排泄到这里,静静地,一个人抽烟,人们总在这里留下什么,却又无法带走。
那晚,厕所里的灯光昏黄昏黄的,我也喜欢上了呆在厕所里抽烟。老鸟跟我说他除了足球也喜欢摇滚,喜欢汪峰,我没想到我可以和老鸟穿同一条裤子,更无法猜测喜欢摇滚的人疯狂外表内其实是一颗坦诚的心。后来我跟老鸟唱完了汪峰的《笑着哭》后,老鸟头一次没装逼,对我说:我当你是兄弟……
有时候听着摇滚就会忘记老鸟的爱情悲剧史,醒来的时候模糊记得老鸟那个时候整天拿着我的《围城》,而且动不动就说:对丑女细看是种残忍。
“对丑女细看是种残忍”这句话的直接受害者就是我们的校花。老鸟每次见到她就损她几句,本以为校花会恨透老鸟,给我们这些“脱光”者(摆脱光棍)一个机会,没想到那天我硬着头皮向老鸟要回《围城》的时候,老鸟竟公布校花成了他的女朋友。
我说,不会吧,你这屎壳郎也有人要,快说,你是用多少金币收买人家的。
老鸟说,我有钱就买泡面了,是她主动写情书给我的。这仿佛告诉我拉丹就藏在他家一样。最后老鸟瞪了我一眼笑着说,随便玩玩而已,我不会动真格的,随后便去跟校花约会了。我骂道,你他妈的老鸟,你不要也不给我机会啊……
到了高四下学期,我跟老鸟算是成了真正的兄弟。除了足球、摇滚外,老鸟不断地向我炫耀他那无法验证的爱情史。
他时不时地叼着一支七匹狼的烟,看起来满帅的样子,随后他又开谈他跟校花过家家式的爱情剧,他总是说他毫不在意校花:“她的一举一动在我心里好像蜻蜓点水一样,即使泛起一丝波澜最后也归于平静。”
可事实是:那天中午校花跑到男生宿舍哭,宿管人员十分无奈,找到了老鸟并且对他说:“你拉屎还让我帮你擦屁股啊。”
老鸟马上跑过来对我说,这搞得他十分惭愧,真想当场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爱情剧演到最后的时候,校花在班上嚎啕大哭,老鸟又坐到我旁边对我说:“我真是无地自容,这真的是扒光我的衣服然后把我放到讲台上。”
到了晚上,老鸟约大家去KTV,我们一如既往地点了摇滚歌曲《无地自容》,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老是点这首歌,我们这帮人还是老鸟、院长、俊、阿元、我,始终没变过,也没想过要变。
鬼哭狼嚎完后,老鸟说他们分手了。
我说好啊,失恋也别太伤心,被抛弃后还是男人。
老鸟没砍我,而是跟我拼酒。当然啦,我肯定敌不过他,不过喝到一半他就哭了,他不会转过头去,是那么坦然,任眼泪流淌。
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基本想不起来了,模糊得记得在宿舍里我吐得一塌糊涂时老鸟递给我毛巾和水。可从那以后,我们没再去那家菜给得不是很多的KTV,因为我们成长在这个残酷的时期。
高考结束后我们到离家很远的一个包装工厂里打工,之所以选择在这个破烂的地方是因为这里离家很远,远得忘记了高考。
还是原班人马,我们这几个曾经在晚自习里吼叫《无地自容》;每天踢球踢得很晚,跑回宿舍呆在厕所里吸烟的这帮家伙。但是这里我们告别了足球、告别了摇滚,因为我们已经经历了两次高考。
单调而劳累的工作后,我们疲倦地躺在了杂乱的宿舍里。老鸟说他真想K歌,他怀念高四的残忍与痛快。我看了他一眼,太多的心事其实不必说出口,因为我们彼此明白,我想老鸟是累了,不光是工作的累,每个高考失败后的学子都会回想属于他的那一段忧伤,这里不曾有爱情,只有友谊与珍惜……我们轻轻地唱着汪峰的《美丽世界的孤儿》,我们都哭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我们早已被人世遗忘,只是这个美丽世界的孤儿。
生活总是太无聊,特别是在这个高考后的日子里。但是老鸟还是会寻找属于自己的快乐,除了老鼠和蟑螂,包装厂里不缺的就是废纸和胶带,于是老鸟用胶带包起一大摞废纸便产生了世界上最原始的足球,而厂房便是我们的足球场,任何时候都是比赛时间,这些仅仅是老鸟和我遗忘世界的方式。
不过这个伟大的发明在工厂里的玻璃碎后被老板扼杀了,老鸟并没有生气,如果在以往他肯定会跟老板大干一场,可是今天他只是异常失落,或许他的心早已疲惫。
在宿舍里,我安慰老鸟说:“没事,心在足球就在,自由不需要方式。”
老鸟头一次点了点头,真的像一只受伤的鸟儿。“我想她了。”他一头扎进我的怀中。
我叹了叹气,我想就我知道他是一个受伤的孩子,他是真心对她的,但是他不会说出口,哪怕到最后分手、哪怕自己受伤,永远不会,他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我心很痛、很痛。”老鸟哭了,头一次他自己哭我没陪他,因为这是属于他自己的故事……
我跑到楼下买了一个二手的低音炮,插上MP3。“想唱点什么歌?”我笑着问。
老鸟掀开盖在头上的被子,无奈地笑着说:“谁伴我闯荡。”
“前面是哪方/谁伴我闯荡/前路没有指引/若我走上又是窄巷/寻梦像扑火/谁共我疯狂……”低音炮的声音很小,但是我们依旧吼破了喉咙,其实歌声响起的时候世界很安静,老鸟和我都在宁静中流下了寂寞的泪水。
8月,我们还在工厂里打工,录取结果下来了,对于我们这群经历过两次高考的孩子来说竟是异常地冲动与恐惧。一大早老鸟就约我去网吧,但是他还说:“你先查吧,我再也经不起打击了。”
……
我被北方一所本科高校录取,专业是我向往的中文系。老鸟说,跑那么远干吗,看来你是没有福气跟我踢球、摇滚了,很不幸啊。
老鸟没有告诉我他的录取结果,只是在我要去上大学的前一天晚上老鸟来送我。
那晚,老鸟仅仅是穿着一件陈旧的牛仔裤和褶皱的衬衣。突然觉得他的衬衣像是我们过去的回忆,所有无法留住的点滴都将折叠起。令人兴奋的是老鸟终于背起了吉他。
老鸟笑了笑,他的脸异常干燥,像是野地。“怎么样,我比你早学会吉他,不用低音炮我也可以自己摇滚了。”
我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却忘记了我们彼此都将告别,就像今晚的月色,是如此朦胧,如此凄美,引人沉醉,醒后却是无限的疼痛。“来首什么歌曲呢?”
老鸟很霸道地说:“丫的,你懂个屁,这次我自己弹唱。”他接着说:“只送给你的,一个人。”
我没有反驳他,或许在他面前我已经失去的反驳的力量,只是期待着他这个无法结束的故事。
是达达乐队的《南方》,听到旋律我就知道了,突然发现老鸟的声音很有磁性,仿佛回到高四的教室里,那里有排得长长的书;我们躲在厕所里抽烟,哭着唱完了汪峰的歌曲;我们一起在KTV里吼歌,等喉咙快吼破的时候我们一起拼酒;在宿舍吐得一塌糊涂的时候老鸟给我递来热水和毛巾……这些陈旧的往事都折叠在老鸟褶皱的衬衣上,借着凄凉的月色,竟是如此忧伤,我哭了……
“那里总是很潮湿/那里总是很松软/那里总是很多琐碎事/那里总是红和蓝/就这样一天天浪漫/就这样一天天感叹……南方……”老鸟唱着唱着也哭了,我没有问老鸟将要何去何从,他也只是说了声珍重就离开了。
那晚老鸟背着吉他,背着他的摇滚梦离开了,我也离开了南方,可至今依旧感伤……
我真的摸不清这个故事,我也没法去扮演这个角色了。老鸟离开的时候我仿佛发觉:现实总是背叛想象的。一切就像老鸟的高四,面对着残忍却去选择另一块痛苦,他是被青春遗忘的孤儿,拥有遥不可及的梦,或许,青春的我们都失去了年少的背影。
之后大学的某个早上,我背着吉他的某个早上。我听到有人在弹唱《南方》“我第一次恋爱在那里/不知她现在怎么样/我家门前的湖边/这时谁还在流连/时间过得飞快/转眼这些已成回忆/每天都有新的问题/不知何时又会再忆起”……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我的眼泪突然哗哗流下,不顾一切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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