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

一

最近感觉身体总有些吃不消，绕着公园走了两圈中途歇了四次，一个小孩子的足球滚到我前方两米远的地方，小孩子喊我帮他捡一下，我走的有些蹒跚，在接近那颗足球的时候，本是在十米开外的小孩子已然捡起，“好慢哦，还不如我自己捡。”他这样说着。

我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待了很久，反复的想着我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有没有意义，偏偏想的越深入，原本想的事情越模糊——我刚才在想什么？这可能是我问自己最多的一个问题。

逐渐上了夜色的时候，我觉得我需要回家了。估摸着算，出来大概有两个小时了，凭着有些朦胧的印象，我绕着公园里错综的小道，寻找那条正确的水泥路。

还好我记得是三号楼301。

缓慢的第二次敲门刚准备好，他就给我开了门，小心翼翼的搀扶着我，嘴里念叨着“您可算是愿意回来了，出去逛也不让陪着，赶紧来吃饭吧。”

说实话，他老婆做的饭我一点也不喜欢，味道太淡，甚是无味，却也没好意思说，毕竟和他们两口子也不算熟悉，有的口吃的就不错了。他俩倒是也有耐性，早早吃完也没有离开餐桌，在桌上闲聊着一些我认为很无聊的话题，时不时的跟我说几句话，搞得我总是有些蒙圈，直到我吃完之后，他老婆问候过我之后，让他扶着我去沙发坐会儿，她去洗碗。

他给我倒了一杯热茶，“怎么样，出去走了一圈什么感觉？”又体贴的问着。

“有些累啊，你给我办一张健身卡吧，我需要锻炼了。”我是这样想的。

“爸，您都七十多岁了，还做什么健身啊，以后我多陪您出去走走，逛逛，也算是锻炼了。”他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我也是，我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给我喊爸爸，不过，也许就是呢，我不知道而已，或者说是忘了。

应该是忘了，就像现在我忘了我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一样。说实在的，我一直的想法就是孩子都成家立业了，过上几年悠闲生活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对于长命百岁这事，我还真是没什么想法，就像现在这样，才七十多岁，身体就欠佳成这般模样。他说我身体不好，哦，他是我儿子，我儿子说我身体不好，去年刚出院，这样看来，后遗症还是蛮严重的。

“好，那我去睡觉。”

二

床边的桌上摆着一个精致的相框，相框里的女人有些老了，脸上有几条比较明显的皱纹，几缕银白的头发在黑白的映衬下越发明显。看起来，岁月并没有摧残掉她的美丽，黑白照片上她笑得很美，微笑着的嘴角上扬的很好看，眼眸里仅是一片温柔的笑意。

我把照片捧在手里，看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女人，一些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笑像是过来好久才反应过来。

恩，这应该是我爱的人了。

“晚安，爱人。”我躺下后又奋力侧着身，用略微颤抖的手触碰着她的脸庞，发觉有些累了才安心躺下。

希望可以做一个有她的梦。

三

他来敲我房门的时候我刚刚醒。

“爸，你要当爷爷了，我老婆这会儿感觉肚子疼，刚才我打电话问医生可能早产，你在家待着，我们去医院。”他很有些紧张，毕竟早产有风险，却还是告诉我是个好消息。

儿子很孝顺啊。

“我也去。”脱口而出的话，后来想想，万一真的早产生下来了，我在家不得饿死。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总是很浓重，倒是妇产科这边味道还好。

我和儿子一起坐在产房外的长椅上，一个很漂亮的护士拿了一个坐垫过来，“大爷，椅子挺凉的，您垫一下。”

这个护士很温柔的说着，儿子连忙起来表示感谢。

“儿子，你看这个护士挺不错的，对吧？”我侧目看着他，他像是被什么噎住一样。

“爸，您终于知道我是您儿子了，怎么样，有没有想起来什么？”还是很关心我的。

“你天天喊，我还能不知道吗？”他的紧张是可以看出来的，我觉得身为他的爸爸，应该是要安慰他的。

“哦，也是，不过你怎么会看人家小姑娘好啊，人家那么年轻。”看起来有点效果了，没有方才的沉默和紧张了。

“说不定等会你老婆生个女儿，我还看着我孙女好呢，这个你怎么说？”开个玩笑，缓和下气氛。

儿子看了我好一会后，轻轻抱住了我。

“爸，我出生的时候，你也像我一样又激动又紧张吧？”果然说的没错，孩子不管多大，在父母这里还是个孩子。

不过，我哪知道他出生的时候我什么感觉，但是想象身临其境的话，也差不多吧。

四

确实是一个女孩，母女平安。

因为是早产，还需要待在恒温箱里，儿子怕我太累，送我回家了，给我弄好了吃的，说是晚上再回来。

“没事，我也吃不了这么多，你照顾你老婆吧。”他像是没听见，着急赶回医院的模样，应该是所有爸爸都有的吧。

五

一周后他们就回家了，说是观察了这几天发现小孩子虽然早产，但是并不影响，可以回家正常照顾了。

“爸，快来看看您孙女。”儿媳妇喊着。

我蹒跚着走过去，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她在睡觉，脸上肉嘟嘟的，很可爱。

“您过来啊，怎么离那么远？”

“没事，我这么大岁数了，离孩子远一点好。”

“您这说的什么话啊，我抱着您看看，这是孙女，您当爷爷了。”她起身把孩子抱到我身边，我看着这个小婴儿，突然想起来点事。

我七十多岁了才当爷爷，我儿子多少岁了？我什么时候生的我儿子？这个年龄差有点太大了吧。

这都不是问题了，反正我也不记得，不过接下来的时间，家里多了这么一个宝贝，像是开心了很多。

每天晚上入睡前，我都会给照片里的她说几句话，说说小孩子现在的情况。

“亲爱的，知道吗，你当奶奶了。”

“亲爱的，小孩子眼睛大大的，很漂亮。”

“亲爱的，你如果在多好啊。”

六

“如果妈也在就好了，可以看看这个小宝贝。”看小孩子的时候，儿媳妇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别说这个。”儿子连忙说到，有些悻悻的看着我。

“没事啊，她要是在，就好了。”我顺手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下之后发觉味道不对劲。

有些头晕，头脑发热，这个是白酒，怎么会有白酒？

“爸，你没事吧，怎么喝了酒，家里酒精没了，就暂时用白酒代替的，怎么还喝错了，怎么样？”儿子有些慌张，我倒是觉得还好，没一会儿就清醒了。

“我出去走走，没什么事。”

七

依旧是这个公园，说起来，印象里这段时间，除了医院，也就在这个公园里逛逛了。一个月之前，我来到了这里，想看看……

一个月以前……

我很想直接跨过时间到我年迈沧桑的时候看看谁是我相守了一生的人。

是啊，我跨过了时间，直接到了七十多岁的我，想看一下和我相守一生的人是谁。

可是我没想到，我到了这个时候，却只剩下我一个人。

那个爱的人，已经存留在了黑白相片里。

而我，也处于一个失忆的阶段，直到现在才想起。

可是我并不认识那个相册的人，只是有一种熟悉感。

或许我记不起来了，但是我知道，那个人，曾经在我的世界里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