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血如同千万只壁虎在地上爬行，顷刻间漫延到整间书房。
九牧晴把谷雨塞给麦秋生，江洛往谷雨额头贴了张显形符咒，这样就算不用借助八方阵，麦秋生也能看谷雨。
魇魔彻底被激怒，朝天嘶吼，似要摧毁眼前的一切。
“快走！”一脚踹开书房的大门，江洛示意没什么战斗力的三个人快速撤离出去。
麦秋生得令，护着管家和谷雨先行出去，与其留在这里拖后腿，还不如离开，免去江洛的后顾之忧。
那个男人，会保护她吧？
“烟罗！”被激怒的魇魔暴走，冲撞整个房间，以毁天灭地之势攻击江洛。
江洛哪里是冰角魇魔的对手，就算四隅剑在手，也不一定会是它的对手，何况现在什么战斗力都没有！
握着半柄古刀对抗着魇魔的攻击，九牧晴很快把江洛挡在后方，长刀与魇兽坚硬的身躯相抗衡，九牧晴却是驾轻就熟，刀光剑影间能瞥见那张冷酷凌厉如刀削的脸。
护体罡风以樯倾楫摧之势头毁灭着这里的一切，冰角魇莫这才反应过来，江洛身旁还有一位真正的高手。
“你是，”魇魔顿了好一会儿，才沉静念道：“九牧晴！”
九牧晴不为所动，半空中黑色灵力和红蓝相间的魔力相互抗衡着。思虑那瞬间，魇魔被击退撞击到后方书架，凌乱倒塌一地书本。
就在九牧晴将要砍下他的头颅之时，却听见那只魇魔嗤笑一声，旋即说道：“小鬼，你永远都是一只小鬼，烟罗大人连正眼都不会给你！”
他在跟九牧晴说话，眼神却是紧紧扣着不知道是被九牧晴惊呆还是被魇魔阴鸷的目光吓到的江洛。
九牧晴竟然顿住了，原本势要杀死对方的强烈攻击气息渐渐减弱，就在这时，魇魔抓住那一丝丝空隙，乘势而起，飞快掠过九牧晴，衔住来不及后退的江洛，冲向房顶，从撞击出的窟窿飞向斜月西挂的黒黝夜空。
“啊！”江洛觉察尖牙刺穿自己的肩头，血像是趵突泉一样咕噜咕噜往外冒，自己现在就是一只被叼住的小鸡崽。悬空的恐惧感，阴风拍打面颊，肩膀刺痛，江洛觉得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还没做好思想准备就已经进入战斗状态，还是九死一生那种，感觉人生怎么那么戏剧化呢？没有降落伞的飞行说来就来，至少有个彩排吧，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啊！
是什么，黑色的旋风，不，是成千上万的黑鸦！卧槽，今天之后要是还活着的话管闲事再让我这样飞一次，不，飞十次！江洛心想着，那鸦群铺天盖地而来，瞳仁中的画面却是他们全都在接近魇魔时化成一道两人高的影子，焦点却是一双比魇魔还要可怕的似是来自三十三天十八层地狱最底层的魑魅魍魉集结而成诡异幽深，炽烈如三昧真火的眸子。
他似乎在挥拳，速度快得江洛未觉察到，魇魔已经长啸一声，被那团黑影打到失去重心朝着地下跌落而去。
魇魔在吼叫那声中张口松开了江洛，紧接着而来的就是与魇魔相同的速度做着自由落体运动。
“啊！九牧晴！”江洛喊道，那声音仿佛整个世界都可以听见。
麦秋生带着谷雨和管家直接出了门，听着屋内打斗的声音直接拿起手机报了警，结果还没讲完到底怎么回事，就望见江洛从自家房顶上飞了出去……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跟警察说，难道说有鬼，可他的谷雨现在身份也有些特殊，想来想去说了句：“对不起，我应该打消防的电话的……”
谷雨看见江洛被魇魔咬着将要逃离，慌忙中想起了那天晚上追她到墓园的那个大尖牙阔腮嘴的怪物，是他！
麦秋生还没反应过来，谷雨已经飞身追上去，“小雨！”
谷雨不是魇魔的对手，速度也不及魇魔四分之一，只能只在后面干着急，她不能连累了那天晚上的小老板！
还没追上，却发现那魇魔已经被人打了下来，赶忙闪身让路，刚反应过来，发现后面跟着的是江洛，飞身上去接，有人却赶在她前面旋身接住了她。
是那个穿着玄色衣衫的少年。
那一瞬间江洛觉得自己似乎掉在了十二层顶级鸭绒铺垫而成的毯子上，搂着九牧晴的脖子，看他如同玉石一般莹润光滑的脸，漆黑的眸子似乎比这黑夜还要黑，随身带着一种极为动人的气韵，仿佛天地间的秀逸与高旷同时汇聚在他一身，如同弯月洒下的银白的清辉。
落地的瞬间那人的把江洛交给谷雨，旋即眸色闪动，径直走向掉在地上已经化成人样的断臂魇魔，“阘非熠是吧？”
一身青色袍子的阘非熠刚点头，已经被揪着领口一拳挥在脸上，紧接着两拳，三拳，……
“别，打脸……呀……”阘非熠吐出一口鲜血，仰倒在地。
九牧晴太阳穴间青筋凸起，他似乎很生气，打到拳头沾上阘非熠的血了，才集中力量一拳将他轰进了地里。
在场的人生怕他自己受伤了，但见着那么疯狂的一个人，又没人敢去劝。
“你没事吧？”九牧晴拿出一方云雷纹的锦帕，擦净手才走到江洛面前，抚上被牙咬过右肩，黑色灵力萦绕在江洛全身，伤口渐渐愈合，像是开放又合拢的花苞。
也许江洛从来不曾认识过真正的九牧晴，她是这样想的。
危机解除，麦秋生走到谷雨面前，似有千言万语，却终于没说出一个字，只紧紧箍着她，像是怕她逃走了一般。
“阿金说他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所以你求着他，以命换命，想着把我换回来，是吗？”谷雨安抚着麦秋生不安的心，“可阿金只是个养小鬼的，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把我的魂魄召回来了。于是在我死后两年，变成了厉鬼待在你身旁，整日吸收你的精气，让你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怀抱着她的人瘦骨嶙峋，生气全无，完全看不出来只是个二十岁的少年人。
“小雨。”麦秋生说道，“我想你。”
“我也想你。”谷雨轻轻推开麦秋生，看着他瘦削的脸，微微笑了，“运气不太好，遇到坑里的那个怪物，不小心死球了，我一个人躲在阴郁的角落里两年。阿金把我变成厉鬼，我忘了自己是谁，害了你，害了伯父伯母，真的对不起。”
“小雨，不是你的错！”麦秋生干涸的眼中布满血丝，“我想你，才让阿金那么做的，是我的错，我太自私。如果那天我来找你，或者不给你打电话，又或者不提出来找你的建议，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生儿，”谷雨叫住麦秋生，“不会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不是吗？我现在还能见到你，我已经很知足很感谢上天了。生儿不需要愧疚，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显形符的时限到了，谷雨在一点点消失，任凭麦秋生怎么抓也抓不住。
“生儿，你能替我去看看这个世界吗？”谷雨说。
麦秋生一边哭着一边不住点头。
“我的心愿都写在一张纸上了，夹在你的牛津高阶里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到现在为止你一直用的我的词典。”谷雨勉强笑笑，终于在说完最后一个字彻彻底底从麦秋生怀中消失了。
对不起，明明答应要护着你，为你做点什么的……
*****
江洛连续睡了三天，醒来闻见蛋糕的香味——麦秋生派人送来满屋子的黑森林。
“你喜欢吃这个啊？”江洛看着从她醒过来就没停下嘴的九牧晴，挑去黑森林上的车厘子后把蛋糕放到一边。
“你是喜欢吃车厘子啊？”江洛拿起蛋糕来吃，“真浪费！”
好甜啊，她想。
那天谷雨走的时候说：“小老板，你帮我个忙吧。”
江洛答应了，说是举手之劳。其实也是，不过是帮忙写张心愿条，然后夹进麦秋生的牛津高阶里面。但九牧晴飘进麦秋生卧室时，那本谷雨口中的词典里面夹着很多张照片，都是初中时代和高中时代的谷雨，看得出来全是偷拍的，还有一张泛黄的，用作业纸写满了未来各种规划的陈旧纸张。
稚嫩却娟秀的字体，青涩年华，两个年轻人的故事。
“你不恨阘非熠吗？”江洛用食指圈着头发，显得心不在焉，“或者说，你不恨我吗？其实那天我看出来了，命不久矣的征兆。”
谷雨摇头否定，旋即笑笑，“也许这就是命定吧，逃也逃不过，不必愧疚，与你无关。阘非熠嘛，你和小九已经替我揍过了，还把他封印到极北冰川中，让他再煎熬一次，已经够了。”
江洛还想问什么，谷雨却赶在她前面说了，“也不恨阿金，如果没有他的话我现在还是游魂野鬼。再说他只是为了报答生儿他们家对他的救助之恩，这有什么错呢？不过很感谢那位并没有下手杀他，只是将他打昏了丢在地下室。代我说声谢谢。”
江洛点头，再不说什么，地上已经画好通往地府的往生阵，谷雨倒是毫不犹豫，阵成的那一刻便纵身一跃，随着那阵往生的光芒，消失在人世间。
再多留一会儿，只会徒增不舍，江洛愣怔着，也许是因为谷雨的决绝，也许是有所感触。
有一瞬间，江洛似乎，在未来的世界里看见了十六岁模样的谷雨，而待在她身旁的，则是三十而立即将踏入不惑之年，一个成熟的麦秋生。
也许，未来可期，路还很长。
“你说，谷雨和麦秋生还能见面吗？”江洛喂了九牧晴一颗车厘子，怔怔问道。
“你不是知道了吗？”九牧晴反问，继续挑着车厘子，塞进嘴里，还顺手把刚刚吐出湿哒哒的白色的核放在了江洛手中。
江洛：“……”
正想弄他一顿，便听见花子朝着楼上喊道：“落落，小九，下来吃饭了！”。
“诶，好，马上下来。”江洛飞速穿好拖鞋，走到门后突然转身，撞到九牧晴那坚硬如铁的胸膛，捂着鼻子酸痛得眼泪快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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